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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培培个人资料,王培培是谁

2023-10-27 22:44 作者:岑岑 围观:

电影《倩女幽魂》剧照。(资料图/图)

《金刚般若波罗密经》最后的偈子说:“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三十三年前,我那时在上大学,有一次和同学去明教寺,买了这本《金刚经》。那时我根本没有觉察,现代人所爱看的电影,名字已见于此,而且“电影”二字所包蕴的深意,在这几句话中,也被揭示无遗。人生如电影,而电影是名副其实的“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的东西,电影只是人生的影子,而人生也不过是如电影一般的影子。一般人爱看电影,就像小孩子喜欢看一切的影子,对之好奇不已。我数不清自己看了多少部电影,但所看的电影,因为喜欢而看了多遍的,则是心里清楚的。即使好看的电影,如果看多了看烂熟了,也一定要生厌,不想再看它,这就好比好吃的东西,如果你不加节制,吃多到它的上限,也一定要厌一样,有时甚至是吃吐,发誓永远不要再吃了。这就走到了事情的反面。人世间的一切事情,都有这个辩证法。但是到底看到几遍才厌,生厌的遍数,显然是一个量度,可以用之检测电影的好坏以及对电影的喜欢程度。下面的九部电影,是我看了许多遍,已经生厌、近期不想再看了的,——那当然也是因为它们好看之故。

《倩女幽魂》第一部(1987)。最早看《倩女幽魂》,是先看了它的第三部,那是上世纪九十年代中的事了。现在所记得的镜头,只有一个,就是十方的师父因为打不过那个姥姥,便长出自己的长耳包住了双眼,我后来又看过一遍,所记得的仍只是此事。而第一部则看了六七遍,也许还不止。《倩女幽魂》所根据的,是《聊斋志异》中《聂小倩》篇,这是大家所知的,也是很多人小时所熟的故事,经过电影的改写,可说是“面目全非”。但无疑比小说更精彩,大有胜过蒲留仙之意,《聂小倩》在《聊斋志异》中,虽然有名,却也不是最佳的篇目。我觉得王祖贤在这部电影中,确是很美,也可以说是其一生中最美的时光,有些地方且是富于诗意的,如聂小倩把宁采臣藏进水缸、为了给宁采臣换气只好与之对吻的那一段,实为片中的神来之笔。其气氛之紧张,情事之浪漫,二而一之,其构思之妙,只有所谓的“慧业文人”,才能办得到。但若说聂小倩的美,最美的尚不是此处,而是她在说“鬼跟人一样有好有坏,世界上许多人害人比鬼还凶”的那一段,其语之圆美流转,亦是相得益彰。一般而言,女子的表情之美,以微笑第一,有所思次之,大笑、狂笑,皆不免妨于美,故古人有“笑不至矧”之戒,“矧”就是齿龈,笑至见龈就不美了。哭泣亦然。若哭时也能很美,那就真的是绝美之人了。聂小倩的那个边说边哭的镜头,可谓绝美,亦可谓此片中的最美之镜头,所谓“梨花一枝春带雨”,不过如此!而电视剧《红楼梦》中,那个饰演好哭的林妹妹的,就哭得很难看,每每大煞风景,不得不说,这也是《红》剧中的一个败笔。不久之前的一个晚上,我偶然听到有人在唱《花祭》,一时好奇,便又去搜了下王祖贤,发现她已经很老了,因此想起古人的名句说:“美人自古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是的,人世间的一切,皆抵不过时间之流,反倒是幻而不真的电影,是可以永远不变的,可以让我们重温那个已经逝去了的年华!

《青蛇》(1993)。这是徐克电影的最佳作之一,编剧是李碧华。我写过一首七绝,论及此片:“清羸洗马多情骨,放诞文君绝世姿。如此风流能合传,徐君才调妙堪思。”“清羸卫洗马,放诞卓文君”,是清代冯班所写的一联,我觉得对得很好,所以借用了。我一直认为,才子(亦包括书生)佳人的搭配,是最不易见好的。其故不易知,也可能是同色调的在一起,不能互起烘衬的作用所致。才子与佳人,当然是同色调的人物了。反之却不然,比如以土行孙配邓婵玉、王矮虎配一丈青,就妙不可言,可使人一见不忘。近人吴昌硕有一画,画的是朱栾实与兰,他并为之作诗云:“如以昆仑奴,侍立美人侧。”兰是国香,朱栾皮甚粗,将之同写于一幅,相形而得奇趣,这就是深知其事的要义了。爱情的故事,其本质是一个搭配的问题,女角男角配得好,故事就出色,配得不好,就容易落套。才子佳人的搭配,是最易于落套的一个搭配,所以写才子佳人的故事,从来吃力不讨好,这是连贾府中的老太太也能批判的事。《青蛇》也是才子佳人式的故事,但是却很好,所以能如此,也可能是有了小青的旁衬之故,这大概也是电影所以名《青蛇》之故。但不管怎样,电影故事的主体,其实是一种如张继青版《牡丹亭》的“妩媚入骨”的调子,也许可以说,电影里的《青蛇》,就像戏里的《牡丹亭》,是可以作“妩媚入骨”四个字的注脚的。

《新龙门客栈》(1992)。《青蛇》中的张曼玉和王祖贤,为彼此之互衬,表现固佳,若就其本人而言,也还不能算她们的最佳之作。张曼玉所饰的至于极致的角色,无疑是《新龙门客栈》中的那个放诞的老板娘金镶玉。其性情之跳脱不羁,语言之泼辣流利,表情、身段之变化多姿,皆捉搦不住,而又自然入微,无不熨帖,这应该是一般观者都能赏会的。不过金镶玉的为人,只是市井中的俗人,虽然不讨厌,但也谈不上多么可爱。她与周淮安也不匹配,她最后烧掉客栈,骑马追周而去,似乎是她可以取代邱莫愁的位子,与周结合;但其实这只是电影的一种省事的了结法而已。从做文章的角度说,此客栈非得烧掉不可,而邱莫愁也是舍死无他法,不如此收拾,文章便是庸手了。金圣叹批《水浒传》第五回的“鲁智深火烧瓦官寺”,有几句说得好:“文如工画师,亦如大火聚,随手而成造,亦复随手坏。”电影也是文章,亦正同此理。但我于此片所最欣赏的,还不是这些,而是电影中把各路各色的不下数十百人,一股脑儿全塞进那个小客栈,让其在狭仄的空间中,尽数表现,而又各具面目,千变万化,人人不同。人物彼此之间,钩心斗角,层出不穷,杀机四起,而复争风吃醋,风光旖旎,点染其间,有“笙箫夹鼓、琴瑟间钟”之妙,其关系则纷繁复杂,其危机则一触即发,其文情则如火如荼,极“做戏”之大观,而所有的这些人物,中心则是金镶玉,仿佛金镶玉乃是一个机括,此中之人之事,一切由她操纵、斡旋,实在她也只是电影借之以串戏的一根线索,就像傀儡戏的“吊线”,拽之通体皆动。不仅此也,客栈中的人物、头绪虽多,但却丝毫不乱,乍看如风吹乱叶,细绎之则脉络井然,“草蛇灰线”,恰似苏轼评画诗所说的:“交柯乱叶动无数,一一皆可寻其源。”这真是可为击节叹赏的。至于电影中的对白之妙,犹是余事。

《笑傲江湖之东方不败》(1992)。就打斗动作而言,此片较之《新龙门客栈》,要更为精彩。就林青霞所饰的东方不败而言,较之张曼玉饰的金镶玉,那也要美得多。而电影中令狐冲的飒爽豪气,任盈盈的缠绵情意,以及一班要退出江湖、归隐牛背山的华山派弟子的同心之约,所有这些,都使得此片较之《新龙门客栈》,色调更为温暖,也更为好看。所不及于《新龙门客栈》的,只是人物的内心,没有那么的多变,也没有那么微妙,而稍显粗线条。但此片中的好几个镜头,借古人的批点文章之法,可说都是值得加双圈的,有的并可加“名句、千古不能有二”的批,如东方不败在水中举着酒壶仰首而饮的那个镜头,令狐冲抱着东方不败在月光下御风而行的那个镜头,就都是。蓝凤凰与任盈盈坐在屋顶上的那一段,声口之妙,则可谓不让唐传奇、《聊斋志异》中的佳处。只是任盈盈的饰者,脸型似乎不对,看起来稍显老,而且说的是方言,不但不美(蓝凤凰说方言,却又不见其不美),也不合小姐的身份了。

《功夫》(2004)。周星驰的电影,在我大多都是乐看的,而之所以推此为最,是因为其中最后一场打斗戏,可以说是中国打戏的登峰造极之作了。周星驰甚喜戏仿,他的这一场把那些斧头帮的黑衣人打得满天飞的戏,应该是仿《黑客帝国2》(The Matrix Reloaded)的。多年之前,我在电视上看《机械师2》(Mechanic: Resurrection),有一处镜头,是那个杀手从缆车俯身一跃而跳到滑翔伞上,儿子在旁看到了,激动地说:“我玩的游戏中,也有这个动作的,原来是从这来的。这是编程的人对这个电影的致敬!”我之听说“模仿就是致敬”,这是第一次。但《功夫》之仿《黑客帝国》,是否即是致敬,我还不能肯定。但无可疑的,是《功夫》的这一场戏,比起《黑客帝国》要打得好看得多。中国的打戏,所尚的不是“拼命努力”,“拼命努力”,从不是中国艺术的高境,中国人要的是举重若轻,好整以暇,要谈言微中,手挥目送,要不挂相、不着相,优哉游哉,痕迹俱泯,而“力小而任重”,“举鼎绝脰”,从古就是绝大的笑枋。一切事情都是如此。所以《功夫》中的这场打戏,虽然打得别人满天乱飞,但周星驰本人的神情,却也并不吃力,其大体的氛围,是轻妙好看的,而反视《黑客帝国》中的尼奥(Neo)与一大堆的黑衣特工的那种打法,用尽吃奶气力的样子,也就高下显然了。这是一比即可知、无须多说的。假如人类确是从古猿进化而来,那么中国人是必进化得更久远的一种人类,中国文化亦然,它已脱尽生野气,这包括精神的和物质的诸方面,当然也包括武打。至于《功夫》的主旨,我觉得是同于龚自珍《尊隐》的:日之昏之世,豪杰生于下,“丑类寙呰,诈伪不材,是辇是任”,“如是则豪杰轻量京师,而山中之势重”。也就是说,末世时的高手,都是隐在民间的。所以电影开头的官方警察局,就是最窝囊无用的,后面接着出场的鳄鱼帮、斧头帮、贫民窟里的裁缝、苦力和油炸鬼、两个瞎子、包租婆、包租公、火云邪神,一个比一个不起眼,而一个比一个功夫高,而电影中最高的高手,却是那个最为无用的小时被乞丐用两分钱一本的《如来神掌》骗了的阿星,而那本只值两分钱的《如来神掌》,也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的“武功秘笈”!

《冷山》(Cold Mountain,2003)。这是以美国南北战争为背景的一个爱情电影,男主角英曼(Inman)是一名士兵,为了他所爱的艾达(Ada),而当了逃兵,要回到他的家乡。当然最终历经艰险,回到了爱人身边,但最后也被打死了。这是有点类似于《十年归》的奥德修斯式的一个故事,其故事的本身,在西方是说不上新鲜的。电影是据美国的一本畅销小说改编的,据说,那是小说作者的祖辈的一个真实发生的事。我之喜欢这个电影,主要不是在于故事,而在于人物,而那个萦绕于电影中的哀伤的音乐,也起了相当的作用,因为它使得电影具有一种抒情长诗的调子。英曼是裘德·洛(Jude Law)所饰,艾达是妮可·基德曼(Nicole Kidman)所饰,二人也很般配,看起来使人愉悦。我也乐见年轻人在般配的爱情中成为眷属。毛姆(W.S. Maugham)说过,一个人谈恋爱的最大年龄,不应超过三十五岁,我觉得是有道理的。爱情的故事,必须是要有点华美的才好看,而要有华美,首要的条件是青春年少。同时,在爱情的故事中,也还要有一种一往有情痴,才能够动人。《说文解字》心部“情”字云:“情,人之阴气有欲者。”与“性”的为“人之阳气”不同。性受之于天,谓之天性,所以是不变的;情起于人事,谓之人情,所以是易变的。情有七情,包括喜、怒、哀、惧、爱、恶、欲,无时不在变中。但人世间的事,有时候很怪,凡易变的就以不变为佳,不易变的又以变为佳。所以文章以新变为好,爱情则以不变为好,这也就是“难能可贵”,——因为“难能”,所以“可贵”。英曼与艾达的爱情故事,所以能打动人心,其故在此。

《人工智能》(A.I. Artificial Intelligence,2001)。斯皮尔伯格(Steven Spielberg)的电影中,这一部是相对不被注意的,但却是我特别喜欢的。这是一个机器人小孩执著地寻找被爱的伤心的故事,看这部电影,有一种儿时读安徒生《海的女儿》时的那般的怅惘,仿佛心的某处被琴弦轻轻触碰了一下,而生起的如缕的渺茫的哀伤。其实电影的故事,与《海的女儿》并非一类。斯皮尔伯格真是一个鬼才。按理说,机器人是机械制造的,精密、高端、有效,没有肉心,所以机械是无情的;而他却偏在情字上做文章,使得机器与人类情感中最柔弱的那一部分,生发故事。这可说是一种相当别致的巧思,整部电影亦以别致取胜。那个小孩也演得很好。另外,在《冷山》中饰演英曼的裘德·洛,在此片中饰一被制造作轻佻的青年男子的机器人,亦惟妙惟肖,与英曼的形象大反,简直辨认不出,这也是可以一提的事。

《星际穿越》(Interstellar,2014)。这是与时间有关的一个电影。时间是宇宙中的一个谜,也是宇宙中最迷人、最伤脑筋的一件事,它从古就引起哲人的沉思、诗人的咏叹,却又是不能定义,也捕捉不住的。“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人生不过百年,一百年也就是31.5576亿秒,但是我们所思想的,有时则在一百亿个31557600秒之外。宇宙中的每一秒,都如电光石火,稍纵即逝,一百年中的每一秒,亦是如此。所以以弗所的赫拉克利特(Heraclitus)说,“你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Upon those that step into the same rivers different and different waters flow)。“时间枯萎了青春的娇妍,时间摧残了美人的眉黛,它饱餐自然真理的珍馐,万物都在等待着它那镰刀来割刈”。诺兰(Nolan)执导的电影,2010年的《盗梦空间》(Inception),也是我很喜欢看的;但看了两遍之后,就不想再看了。这是所有以新奇取胜的电影(也包括其他作品)的通病,无可避免。但《星际穿越》就不同了,它的内容要丰富得多,而它的场景是那样宏大、浩瀚,有时是诗意的,透射着一种深邃宇宙中才有的庄严和神秘。在所有的科幻片中,这是我看的遍数最多,也是最喜欢的一部。有一年我读刘光第诗,里面有一联,是写下西陵峡的:“大波颓作阱,长舸立如锥。”立刻想起在Miller星球上,那一望无际的浅浅的水,几分钟后,就变成绝壁悬崖一样的巨浪打过来,那么大的飞船,霎时像一只长形的小盒子,被那个巨浪掀立起来。这个镜头堪称天才的手笔之一,惊心动魄,这当然也不是晚近人的诗所能摹写于万一的。

《深蓝》(Deep Blue,2003)。这部电影可以说是一篇史诗的巨制,一部沉思翰藻的杰作,亦是最足以见出西方伟大精神之所在的作品。西方在庄严伟大上,确是要远胜过中国的,犹之中国的风神隽逸,亦非西方所可及。对于这部电影,我认为除了去看,是不用再说别的什么了。孔子的“予欲无言”,我看了这个电影,亦大有同感。也就是说,批评有时是多余的,欣赏即可。

我本来很想凑足“十部电影”,但想来想去,也想不出另外的一部,只好姑且算了。后来一转念,记起汪容甫的《释三九》,说“积而至十,则复归于一,十不可以为数,故九者,数之终也”,九是最大之数,“九部电影”正是恰好的数,又何必要凑到“十”呢?况且六十四卦的爻,不是也以“九”为名,说初九、九二、九五等等吗?其实不仅是“九”,就是“十九”,也是一个大数,古历法即以十九年为一章,阴历的生日,过十九年始与阳历生日合,所以《庄子》中说“今臣之刀十九年矣”。

王培军

责编 刘小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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