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大郎悲剧与壁虎式止损

2021-12-25 00:14 作者：老张在路上围观：次

《金瓶梅》中的端午节，让你知道明朝人是怎么过端午的

文/老张在路上

做为假托宋代，实写明代市井生活为的世情小说《金瓶梅》，“节日生活”可谓细腻丰富，除了迎来送往、大吃大喝，间或还讲述着西门大院里的妻妾明争暗斗、大官人混乱而又多姿多彩的猎艳生活。

在全书中，有四次写到端午节，这个节日成了西门庆由发迹到鼎盛再到衰亡的一条暗线。

第一次端午节是第六回。

武大郎死了，何九受了西门庆的贿，武大郎火化。“如今武大已死，家中无人，两个恣情肆意停眠整宿。初时西门庆恐邻舍瞧破，先到王婆那边坐一回，今武大死后，带着跟随小厮，径从妇人家后门而入，自此和妇人情沾肺腑，意密如胶，常时三五夜不曾归去，把家中大小丢的七颠八倒，都不喜欢。”

潘金莲戴孝在家，有几天没有见到西门庆，就到了端午节这天。

“光阴迅速，日月如梭。西门庆刮剌那妇人，将两个月余。一日将近端阳佳节，但见：

绿杨袅袅垂丝碧，红榴点点胭脂赤。微微风动幔，飒飒凉侵扇，处处过端阳，家家共举觞。”

在《金瓶梅》全书这第一次端午节里，端午节只是一个背景，笑笑生的笔触并没有描写端午节是咋过的。上面所引的那几句诗，也不过是中国古典小说中所夹杂韵文的老生常谈。

西门庆这天自岳庙上回来，到王婆茶坊里坐下。想到有几天没有见到潘金莲了，于是就揣着礼物来看望潘金莲：

“原来妇人自从武大死后，怎肯戴孝？楼上把武大灵牌丢在一边，用一张白布蒙着，羹饭也不瞅睬，每日只是浓妆艳抹，穿颜色衣服，打扮娇样，陪伴西门庆做一处作欢玩耍。因见西门庆两日不来，就骂：‘负心的贼，如何撇闪了奴，又往哪家另续上心甜的了，且把奴冷丢，不来揪采！’”

打情骂俏后，潘金莲让王婆去街上打酒买菜，“妇人陪西门庆脸儿相贴，腿儿相压，并肩一处饮酒。”

武大郎生前好不容易赁租下来的小楼，成了隔壁老西的寻欢作乐之处，武大郎死了怎么能够闭上眼睛？

“微微风动幔，飒飒凉侵扇”，刚才还是好好的天气，这一忽儿就变了天，王婆遇上了大雨：

“且说婆子提着个篮子，拿着一条十八两秤，走到街上，打酒买肉。那时正值五月初旬天气，大雨时行，只见红日当天，忽一块湿云过，大雨倾盆相似。但见：

乌云生四野，黑雾锁长空。刷剌剌漫空障日飞来，一点点击得芭蕉声碎。狂风相助，侵天老桧掀翻。霹雳交加，泰、华、嵩、衡震动。洗炎驱暑，润泽田苗。洗炎驱暑，佳人贪其赏玩。润泽田苗，行人忘其泥泞。正是：江淮河济添新水，翠竹红榴洗濯清。”

王婆遇雨，看似闲笔，实则有深意在里面。

《金瓶梅》评点人张竹坡先生早就指出了这一点：“见得此辈止知受钱，全不怕天雷，不怕鬼捉，昧着良心在外胡作，风雨晦明都不阻他恶行。”

为张先生此评作证的是，西门庆饮酒中间，看见潘金莲家墙壁上挂着一面琵琶，就让潘金莲弹。

“西门庆一面取下琵琶来，搂妇人在怀，看她放在膝儿上，轻舒玉笋，款弄冰弦，慢慢弹着，唱了一个两头南调儿：

‘冠儿不戴懒梳妆，髻挽青丝云鬓光。金钗斜插在乌云上。唤梅香，开笼箱，穿一套素缟衣裳，打扮的似西施模样。出绣房，梅香你与我卷起帘儿，烧一柱儿夜香。’

西门庆听了，喜欢的没入脚处……两个殢雨尤云，调笑玩耍。少顷，西门庆又脱下她一只绣花鞋儿，擎在手内，放一小杯酒在内，吃鞋杯耍子……当日西门庆在妇人家盘桓至晚，欲回家，留下几两散碎银子，与妇人做盘缠。妇人再三挽留不住，西门庆戴上眼罩，由门去了。”

潘金莲唱的小曲“烧夜香”，是迷信的古人对老天许愿，希望自己心想事成。老天高高在上，她许愿自己得偿心愿，却没有想到就在前不久，一个活生生人被他们联手害死，他们真的敬畏上天吗？

正如端午节的天忽睛忽雨一样，潘金莲此时盘算着用自己的美貌和风月，要牢牢拴住汉西门庆的身心。只可惜，她遇到的是喜新厌旧的西门大官人，到了下一个端午节，女主角就换成了李瓶儿。

第二次过端午节是在第十六回。

一年之后的端午节，西门庆此时心上人是隔壁的花二娘子李瓶儿。和潘金莲一年前一样，李瓶儿守孝在家，心中时时刻刻想着早日进到隔壁老西家的门。

此时，西门庆又娶了富裕的寡妇孟玉楼，他又看上李瓶儿，除了喜欢李瓶儿的风情外，还亟欲将落到李瓶儿手中的花家家财收归己有。李瓶儿比孟玉楼更加富有。

李瓶儿究竟有多少钱？根据《金瓶梅》中的描写，梁军在《金瓶梅札记》中作了统计如下：白银3000两；鸦青宝石2块，价值连城；西洋大珍珠100颗，价值连城；胡椒，南洋进口，80斤；水银，名贵药材，两罐；珍贵手绣衣料，无数；各种名贵裘皮，若干；临街房产，2处；沉香，名贵药材，40斤；白蜡，200斤；宫廷珍贵首饰，无数。

李瓶儿本是西门庆结义兄弟花子虚的老婆，两家是邻居，又是兄弟，西门庆可不讲“朋友妻，不可欺”那一套，他看上了李瓶儿，开始瞒着花子虚勾搭上了。

花子虚因打家产官司被关在监狱里，李瓶儿借口请西门庆说人情、寻门路，拿了门十锭大元宝共三千两银子，装在两架食盒里，由四个小厮抬回到西门庆家。另有四只描金箱柜，里面装的“蟒衣玉带、帽顶绦环、提系条脱，值钱珍宝、玩好之物”，都偷运到西门庆家。后来花子虚输了官司，变卖住宅还债，西门庆花五百四十两银子买下，用的还是花子虚的钱。

花子虚死后，李瓶儿打算嫁给西门庆，她资助西门庆修房子、建花园，上面统计的那些巨额钱物，都陆续进了西门庆的腰包。

后来李瓶儿死后，西门庆痛哭流涕，花费重金，厚葬厚敛，傅伙计和玳安有一段对话：“傅伙计因闲话，向玳安说道：‘你六娘没了，这等棺椁念经发送，也够他了。’玳安道：‘他的福好，只是不长寿。俺爹饶使了这些钱，还使不着俺爹的哩。俺六娘嫁俺爹，瞒不过你老人家，他带了多少带头来！别人不知道，我知道。银子休说，只金珠玩好，玉带，绦环，狄髻、值钱的宝石，也不知有多少。为甚俺爹心里疼？不是疼人，是疼钱。”

说西门庆发送李瓶儿是“疼钱”，这话可能不全对，因为李瓶儿已死了，钱本是他的了，就无所谓“疼钱”一说了，西门庆对李瓶儿是有真感情的。但玳安的话却也代表了众人对西门庆的总体评价和看法，他原本就是一个好色兼好财的生意人，娶妾也要“财色双得”。

“一日，五月蕤宾时节，正是：家家门插艾叶，处处户挂灵符。李瓶儿治了一席酒，请过西门庆来，一者解粽，二者商议过门之事。”

“蕤宾时节”即初夏五月之意。吃粽子。当时叫解粽，意思是解开捆粽子的绳子。这里还出现了“插艾叶”、“挂灵符”的端午节风俗。

在中国古代，农历的五月就被当做是“恶月”，而初五这天也被认为是“恶日”，所以五月初五插艾草和挂灵符都是为了避邪。

南朝梁宗懔的《荆楚岁时记》中说：“鸡未鸣时，采艾似人形者，揽而取之，收以灸病，甚验。是日采艾以为人，悬于户上，可禳毒气。”

《夏小正》里就有“此日蓄药，以蠲除毒气。”

艾草独特的浓重气味也确实可以达到杀菌驱虫的功效，去掉这些民俗背后的迷信色彩，当有中国古人的智慧在里面。

插艾草很常见，那么挂灵符呢？明人刘若愚《酌中志》里记载，明代宫廷每到端午节时，要在门两旁安放菖蒲、艾盆，门上悬挂吊屏，画有天师或仙子、仙女执剑降五毒的故事，样式与年节所挂门神相仿，一个月后才撤下。挂灵符不用说也是为了避邪之意。

西门庆人在应伯爵那里，心早飞到李瓶儿身边，他让小厮扯了个理由，偷偷去和李瓶儿私会。

“那西门庆得手上马，一直走了。到了狮子街，李瓶儿摘去孝髻，换上一身艳服。堂中灯火荧煌，预备下一桌齐整酒席，上面独独安一张交椅，让西门庆上坐。丫鬟执壶，李瓶儿满斟一杯递上去，磕了四个头，说道：‘今日灵已烧了，蒙大官人不弃，奴家得奉巾栉之欢，以遂于飞之愿。’”

这次李瓶儿求嫁，商量的过程非常开心愉快，可是行动起来却没那么顺利。因为西门庆很快就遇到了他人生第一道艰难的坎，顾不上迎娶李瓶儿了。而李瓶儿失望之余，另嫁他人，从而惹出一场风波。

艾草灵符避邪，但李瓶儿想不到的是，她嫁入西门大院，就进了邪恶之所，是怎么避也避不开的。

第三次端午节到了第五十一回。

这一次的端午节是第二次端午节两年后，李瓶儿成了西门家的六娘，还生了儿子官哥，母以子贵，表面上很是风光，可这样一来，她更加成了刻毒女人潘金莲眼中钉、肉中刺。必欲害之而后快。

因为潘金莲见西门庆在李瓶儿房里歇了一夜，“足恼了一夜没睡，怀恨在心。”

“到第二日，打听西门庆往衙门里去了，老早走到后边对月娘说：‘李瓶儿背地好不说姐姐哩！说姐姐会那等虔婆势，乔坐衙，别人生日，又要来管。你汉子吃醉了进我屋里来，我又不曾在前边，平白对着人羞我，望着我丢脸儿。交我恼了，走到前边，把他爹赶到后边来。落后他怎的也不在后边，还到我房里来了？我两个黑夜说了一夜梯己话儿，只有心肠五脏没曾倒与我罢了。’这月娘听了，如何不恼！”

西门大姐和李瓶儿感情比较好，就把潘金莲在吴月娘面前说她坏话的事，告诉了李瓶儿。

“李瓶儿正在屋里与孩子做端午戴的绒线符牌，及各色纱小粽子并解毒艾虎儿。只见大姐走来……大姐道：‘有桩事儿，我也不是舌头，敢来告你说：你没曾恼着五娘？他对着俺娘，如此这般说了你一篇是非－－说你说俺娘虔婆势，乔做衙。如今俺娘要和你对话哩！你别要说我对你说，交他怪我。你须预备些话儿打发他。’这李瓶儿不听便罢，听了此言，手中拿着那针儿通拿不起来，两只胳膊都软了，半日说不出话来。”

明代端午节，根据明人笔记记载：到初五日午时，除饮用朱砂雄黄菖蒲酒，吃粽子、赏石榴花、佩艾叶、画治病符等。连皇帝也驾幸西苑，看斗龙舟、划船，或到万岁山前看射柳游戏。

明代端午节还有应节服饰，宫中叫 “五毒艾虎补子蟒衣”。

节令穿戴应时衣饰在宋代就有，陆游《老学庵笔记》：“靖康初，京师织帛及妇人首饰衣服，皆备四时，如节物则春幡、灯球、竞渡、艾虎、云月之类，花则桃、杏、荷花、菊花、梅花，皆并为一景，谓之‘一年景’。”

在《金瓶梅》里，李瓶儿给儿子做的“解毒艾虎儿”是端午节最有代表性的饰品。

“艾虎”本是用艾叶扎成的虎形，因为古人认为五月是“恶月”，疫病蔓延，人们制作艾人、艾虎，希望能驱鬼魅、除毒虫、辟瘟疾。上面所引《荆楚岁时记》中的话就可证明。隋杜公瞻说：“今人以艾为虎形，或翦彩为小虎，粘艾叶以戴之。”此风至宋时犹盛，并将艾人做成了泥塑的张天师像，“以艾为头，以蒜为拳，置于门户之上”（吕希哲《岁时杂记》）。艾虎也变成天师的坐骑。

明代民间妇女用织物和纸剪成艾叶或直接将真艾簪戴于头上，叶间饰以天师、艾虎与蛇蝎草虫之类。艾虎还被缝制装饰在丝织物上，佩戴在大人和儿童身上，用来避邪。

西门大姐劝李瓶儿去和潘金莲对质。李瓶儿摇了摇头，我斗不过她，忍了吧。

李瓶儿没有想到，她的忍气吞声并没有换来潘金莲的住手。潘金莲借故将官哥抱出，举过头顶，惊吓得官哥夜晚睡不安稳，哭闹不停。又故意打骂秋菊惊吓官哥。

李瓶儿为了巴结潘金莲，让出了女人最大的幸福权利，让西门庆去潘金莲房内睡。

对官哥儿这唯一的儿子，西门庆也倾注了深深的父爱：家中求神问卜、寄名还还愿、祭土地神、拜城隍、合钱印经书，等等，几乎想尽了法子。

然而，李瓶儿和西门庆还是没有想到潘金莲的心是那样险恶，他们没有防备潘金莲的雪狮子猫。没有想到潘金莲训练雪狮子猫，给那个无辜小儿官哥儿致命一击，以劳永役地解决她的心头大患。

金瓶梅里最后一次过端午在第九十七回。

西门庆死，潘金莲死了，孟玉楼嫁人了，孙雪娥为娼。春梅嫁到守备府做了夫人，和西门庆的女婿陈经济勾搭在一起过了一个端午节。这一回的题目叫“假弟妹暗续鸾胶　真夫妇明谐花烛”。

春梅认陈经济为姑表兄妹，瞒过丈夫周守备，两人各叙前缘，物是人非，“说到伤心处，两个都哭了。”

“一日，守备领人马出巡，正值五月端午佳节，春梅在西书院花亭上置了一桌酒席，和孙二娘、陈经济吃雄黄酒，解粽欢娱。丫环侍妾，都两边侍奉。当日怎见的蕤宾好景？

但见：盆栽绿柳，瓶插红榴，水晶帘卷虾须，云母屏开孔雀。菖蒲切玉，佳人笑捧紫霞觞。角黍堆金，侍妾高擎碧玉盏。食烹异品，果献时新。灵符艾虎簪头，五色绒绳系臂。家家庆赏午节，处处欢饮香醪。遨游身外醉乾坤，消遣壸中闲日月。”

这是一部大书中最后的端午节，春梅成了守备夫人。“性聪慧、喜谑浪、善应付”的庞春梅，在《金瓶梅》后半部分，收拾潘金莲尸首、哭祭金莲；她荣归旧家池院，与西门庆宅迅速衰败景光辉相照应；她激打孙雪娥、卖雪娥为娼；她找回陈经济，暗续旧情，因此断送了陈经济性命。最后她自己贪淫不已，生出“骨蒸痨病症”，断气于19岁的小周义身上，亡年仅29岁。

在古人的意识和认识世界的观念中，五月是“恶月”，端午是“恶月中的恶日，因湿热环境而流行的各种病毒、疫疠和以蟾蜍、蝎子、壁虎、蛇和蜈蚣等“五毒”为代表的各种毒虫，还包括各种鬼祟、灵怪之类以及其他种种“不祥”之物，在这月中横行而出。所以各种避邪方法由此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