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闯入者好看吗

曾念群/文

作为 “三线三部曲”的完结篇，王小帅显得恋恋不舍，试图杂糅更多。故事开篇像一个关于空巢的故事，不论是老邓家的插座，还是神出鬼没的小贼，总令人提心吊胆。接着开篇那个骚扰电话被放大，当一个叫老赵的人被老邓提出来时，我们从她惶恐不安的眼中可读出，真正的故事才刚刚开始。从空巢老人，到盗贼少年，再到三线厂的救赎之行，王小帅绕了一大圈，这才试图带领我们回到那段尘封的历史。

关于闯入者

影片讲诉了多个层次的闯入者。首先，是老邓对儿子生活的闯入。尽管被大儿媳妇剥夺了接孙子下学的权利，尽管被二儿子直言不需要她的照顾，她还是不厌其烦地拖着买菜车，奔走在各个居所之间，给儿孙们做他们并不想吃的狮子头，然后孤零零地回到自己的家中，与死去的老头说话。其次，是盗贼少年对老邓的闯入。少年游走在各个空巢老人之家，看电视，吃东西，烧开水浇花，然后洗劫一空，其中一个镜头里，还有人倒在血泊——镜头暗示我们，这样的情境迟早要落到老邓头上。少年对老邓的闯入分明暗两线。暗线中的闯入者总打着不出声的骚扰电话，把垃圾倒在她大儿子家的门口，用砖头砸老邓家的玻璃；明线里的闯入者却是个乖乖少年，亲昵地叫她奶奶，甚至还出手相助，因此被老邓收留。再次，是历史的闯入。文革后期的贵州三线厂，老邓为了唯一的回京指标，不惜出卖和牺牲老赵一家，她是老赵一家三代人的闯入者，是少年一家人落荒僻野，几代人生活艰涩的根源。

关于历史留白

少年可以杀掉不认识的其他老人，为何对老邓却迟迟没有下手，这部分戏导演采取留白处理。也许，老邓的生活并不像他长辈们咬破腮帮子说的那般美好；也许她的孤独或平庸让他动了恻隐之心，忍不住去叫她奶奶，帮她搬坏掉的按摩脚盆；也许，这是他希冀的生活， 有一个大房子可住，有一个慈和的奶奶疼他爱他，给他做红烧狮子头吃。总之，可以杀人的少年默默离开了，也许，他没有那份勇气，也许，他原谅了老邓。老赵的那段也做了留白，除了老邓家被少年撕毁的旧照，连一个追忆镜头都没给。空间可以转移，时间却不可逆转。老邓最后回到了三线厂，代表一代人的过去，去领受那个后遗者的耳光。

关于救赎

影片貌似一个关于救赎的故事，但老邓最终未获救赎，在一段尘封着不被正视的历史面前，任何出于对鬼神的敬畏而生发的个人救赎都毫无意义。故事中并没有严格意义上的坏人，也没有刻意渲染的好人，在一个人性癫狂人人魔怔的时代，除了黑暗记忆都是无力的存在。老邓当年为了摆脱苦难举家回城，做什么都无可厚非，更何况对手也是运动中的积极分子。正如少年所见，时间早已把老邓还原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老人，一个老无所依的可怜人。少年的报复是历史的沉渣，是文革后遗症的投影，一切都是绝望与生活的落差使然。当老邓以救赎者的姿态故地重游，旭芳毫不犹豫地给了她一个耳光，这记耳光即是旭芳的态度，也是导演对于那段历史的态度。导演虽然没有直白地告诉我们，被揭发后的老赵一家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以肯定的是，绝不会是滞留山野那么简单——但旭芳的褴褛与窘迫告诉我们，她身上承受的苦难史绝不原谅。

相信所有人都希冀老邓得到救赎，她努力过，挣扎过，甚至放弃了报警。吕中的表演极具带入感。老邓与警察赛跑的那段戏尤其令人揪心，一个黄土埋了半截身的老人，要与警察的滚滚车轮赛跑，要与时间赛跑，要与历史赛跑，那是何其窒的事。老邓豁出去了，但是一切为时已晚，少年逃无可逃，那个松动的窗户，一如历史的断崖，故事戛然而止。

影片的主题曲《这个世界会好吗》，让我不禁联想北岛的《回答》，联想那句“冰川纪过去了，为什么到处都是冰凌”的诘问。北岛的新诗不再锐利，而王小帅的“三线三部曲”也就此告终，往后还有谁能为我们掌灯，探寻历史的幽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