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枪手电影完整版好看吗

两种主义

任何宏大的社会问题，最终都源于、并将消解于人们的日常生活。

回顾八九十年代，乡镇企业、盘活生产要素、个体工商户、下海、打工潮……这一个个社会概念背后，都是一个个平民百姓为自己和家庭找的活路，都是一个个鲜活而蓬勃的普通故事。

老家堂叔，60后，没上过高中，不愿种地，进入社会后自学了一些电器、电路维修技术。彼时80年代，全大队都没几样电器，养活自己都难，更不用说还一大家子。80年代后期，只好随打工潮去往深圳打工。

堂叔人长得高大、精神饱满，有点技术，又能说会道，不几年，就混上一个数千人电子厂的厂长。过年时他开着小轿车衣锦还乡，又陆陆续续把家人接到深圳，还动员许多村民去他的厂子打工，逐渐成为村民们口中草根逆袭的“传奇”。

90年代后期，他决定自己当老板，带着一些亲友出去办了一家电子厂，也曾风光过一些年。电子厂不算高科技，利润不来自创新，又是“家族企业”，难免“剥削”、抠门、内斗，逐渐让一些族亲和村民心生不满，辞工而去。堂叔逐渐失了“民心”，不过因为有钱，依然是个“传奇”。

不多久，传出堂叔养小三、私生子的事，引起几方家族狗血大战，最终离婚，引起乡间哗然。作为一个“家族企业”，家不和，加之电子厂的市场红利逐渐消退，打工村民见的世面也越来越多，堂叔的“草根企业家传奇”逐渐失了光环。

为挽颓势求发展，堂叔不断借钱，当银行停贷，便向亲友、村民借。“这么个大老板还会跑不成”？起初包括我的父亲在内，大量亲友、村民都慷慨借钱。后来堂叔的资金拆借游戏玩不下去，欠了一屁股债，又赖了许多。其间还借着最后的“光环”红利，跑回乡忽悠了一把地方政府，成了乡间知名的“骗子”。现在，和他在村里烂尾的别墅一样，形象摇摇欲坠。

这些年，这样的民间故事实在多见。一个平民社会，快速富裕，试图快速奔向“精英社会”，并在诸如“为了发展就得有牺牲”的精英式思维下，积累了大量的社会成本和社会问题。

不管是个人还是行业，许多类似的故事还说明了一个问题，“精英化”走到极端，大致就是资本化：向资本靠拢，拥有更多资本，再资本化操纵以获取更多利润；成功者走向垄断，失败者陷入债务泥潭，而无论成败，都将其巨大的社会成本转嫁给万千民众。

视野拉到上下五千年，中华文明的根基也在于这平民主义。从诸子百家的民本思想，到帝王“得民心者得天下”的治国之术，从士大夫为民做主、先天下之忧而忧的价值观，到“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不断反抗，单纯的精英主义往往碰壁，而平民主义的光辉始终闪耀、薪火相传。

“士农工商”的社会结构下，作为社会精英的“士”多来自农、工（平民），向上代表平民，向下代表皇权教化、沟通平民，是社会秩序的中枢；士与商隔离，防止利益一体、做大以侵害皇权、民众利益；商负责流通，可以赚钱，但不能做官，士亦不能、且耻于言商。

这套社会秩序，需要儒家文明——这一极强的社会伦理、道德、价值观体系支撑，它一面抵御人性的自私、贪婪（所以难免压抑人性，甚至走向“灭人欲”的极端），一面又不断演化，始终支撑着世界上唯一不断代的文明史传承，自然是成功的。

而现代西方文明，大体是精英主义导向的。一方面，大致政商一体，人人梦想成为精英，机会也相较平等。其间，优胜者成为精英主导社会发展，劣汰者自甘“优胜劣汰”，有社会福利和宗教可抚慰，又有言论自由，便可支撑稳定发展。

另一方面，还原于历史，西方封建社会走向瓦解、走向现代化的主要动力，便源自城市工商业资本。在中世纪，领土、宗教、种族等征战频繁，分散的封建领主、贵族响应国王、主教号召打仗，需自备车马粮草基本自费，但地盘有限经济基础薄弱，因而时常缺钱，便不得不向治下或外区域工商业主借钱。在此过程中，贵族不断向工商业主妥协，最终演化出西方私权神圣、民主协商、人权自由的社会文明。

不说东西方文明各自的优劣，以及现实中各自打脸的负面例子，亦可见，西方文明的现代化过程，始终流淌着工商业资本基因，与我们完全迥异。

可见，不管是文明基因，还是当下国情，抑或社会体制，注定了中国不可能走向以工商业资本思维为主导的、单纯的精英社会。平民主义，才是我们的文明底色。

另一种极端

今天的中国，泛滥的是精英主义式的观念、观点、范式，需要呼唤的，正是平民主义的回归。这里要指出的是，“回归”绝非倒退，我们不能退回集体主义，更不可能退回重农抑商。

我们呼唤平民主义，但也要防止走向民粹极端！

民粹主义的一大特点，便是宣称代表“沉默的大多数”，并热衷以“人民”的名义压制一切。从法国大革命（也称市民革命）成功后，复杂的派系斗争、恐怖政策，到2018年席卷法国的“黄背心”打砸抢烧暴力运动，从苏联一波又一波的肃反运动对知识分子、干部乃至普通民众的大迫害，到文革期间红卫兵喜欢以“人民”的名义批斗、残害一个个具体的人民……古今中外无数历史证明，精英主义、资本化虽难免走向剥削、分化，但大体还是发展的、建设的，而社会一旦走向民粹，势必带来极大的混乱、破坏。

更可怕的还有一种极端，那就是精英出于自己目的煽动的民粹主义，那就是德国纳粹和日本军国主义。狂热的精英分子，洗脑、煽动、助推人民，以战争和残酷的大屠杀他毁并自毁，成为人类历史上最残忍的一段教训。

今天，全球民粹主义依然无处不在，并在其传统反精英及其体制的基础上，裹挟了民族主义、本土主义、国家主义等洪流，开起合法、公开的“政治杂货铺”。从法国的“黄背心”，到美国的红脖子、特朗普，再到“香港众志”的乱港分子，新民粹主义与党派竞选、排斥移民、改善民生等现实需求耦合，具有强大的社会基础。

于当下中国而言，一种代表性的民粹主义是与商业裹挟的，例如某些媒体、自媒体、大咖大V为了流量、利益，未经考证、调研，或脱离实际断章取义，或基于商业目的煽动、激发民众情绪——只知“代表人民”的情绪，却不帮助人民思考、解决问题，本质还是精英主义居高临下、旁观、煽风点火的套路。

迎面而来的共同富裕时代，我们不能用资本化的精英主义逻辑，去拒绝、压制平民主义现实；我们更不应用盲目、易怒的民粹主义，去否定代表发展、秩序的精英主义，甚至鼓吹倒退。

我曾在《乡下人的悲歌》中写道，“一个理想之国，应当是精英推动发展，政府维护公平，社会充满人文。人们将不同阶层不断撮合，而不是像《乡下人的悲歌》描绘的那样不断割裂”。我所期望的，是四十年来精英主义价值观下，人们能重拾那些曾经闪闪发亮、带给社会巨大活力的平民主义。

我所期望的，是真正来自社会（而不只是来自政治压力）的和解。而和解的主动权，当然不在平民，而在社会精英。

求解

中国缺乏贵族基因，大抵说来，绝大多数精英，都曾是平民。只不过在社会精英化过程中，许多人逐渐脱离、试图去掉、甚至反过来操控这些平民基因。

这些当然是不对的。

堂叔并不算违法地四处借钱、能赖则赖是不对的，富人无所顾忌地炫富、事实上的多次重婚、私生子也是不对的；

明星用自己积累的声誉洗脑式传销是不对的，房地产不用来服务人民生活而用来炒也是不对的；

互联网企业走向数据垄断，再用来禁锢、打压小商贩是不对的，公众公司通过捆绑大量股东以向社会转嫁成本乃至危害社会也是不对的……

这些做法，尽管许多并不违法，也符合市场供求、精英主义逻辑，但并不符合平民主义基础和价值观。我们既要讲经济常识，也要讲社会常识和生活常识！

今天，我们反对过度资本化，反对虚假、空转的各种热“炒”，反对各种垄断，也要反对热衷以“人民的名义”，却行压制人民之实的伪平民主义。

新时期下，精英主义和平民主义如何携手？一个重要的方法，就是“少谈些主义，多研究解决问题”：

你是为了提高人们哪怕一点点的生活水平，还是只为赚钱创造大量无效、甚至有害“供给”？

你有没有为提高人们的认知水平做出过一点点的贡献，还是热衷追求流量、洗脑？

你是真创新、真创造，还是热衷到处找东西、找猎物拿来“炒一炒”？

你促进了民众的交流、社会的融合，还是加剧着社会的分化、割裂？

如何成为真正的精英——而不只是富裕精英，如何真正地代表人民——而不只是“人民的名义”，并推动社会价值？那就是将社会主要矛盾锚定为人民的生活——“人民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求与落后的社会生产之间的矛盾”“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

坚守平民主义理想，善用精英主义思维和工具，与民众站在一起，踏实研究、解决问题，踏实帮人民搞好生活，才是一切“主义”的源起，与归宿！

作者：民间观察派，独立思考者。上海朴人资产合伙人，杭州鼠打猫互动合伙人。个人公号：刘子的自留地。

参考书籍/文章：曹锦清：《黄河边的中国》；知乎，玩弄七灵珠俾斯麦：《被欺骗的大众：纳粹与民粹》

「 图片 | 视觉中国 」

内容合作、投稿交流：friends@chinamoments.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