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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命筹码电影好看吗

2022-02-27 22:33 作者:界面新闻 围观:

未来世界,人类之间的谎言引发了一场全球战争,世界满目疮痍。战后人们对谎言避之不及,激进的测谎设备“指引”应运而生。它通过读取人类的生理反应识别谎言,这使得安装了“指引”的用户之间只有绝对的真实。此刻,一对各怀心事的情侣作为“指引”的首批测试对象,在与世隔绝的郊外展开了对彼此的试探与拷问。

这个故事来自于一部名为《指引》的独立科幻文艺电影,是伊朗裔导演Neysan Sobhani(中文名:苏纳山)的第一部长片作品,耗时长达四年,预算仅有250万。他几乎一个人完成了从最初只有一个故事概念到最终拿到公映许可的所有工作,并且拍的是一部华语电影。这看似是一个不可能完成任务,但最终《指引》作为一部院线电影在今年的11月11日成功实现公映。

《指引》的故事像一个未来寓言。它想要探讨,人性和情感在人工智能的全方位应用之下能否经得起考验。在这里,“谎言”成为被反复试炼的对象。这是一部高概念影片——假如人人都不说谎,这个世界会不会变得更好?一座空旷的度假屋,两个互相有所隐瞒的爱人,战后在废墟上重生的人类社会,导演将这个故事推向了极端,并赋予每一个道具、场景,每一句台词,甚至每一道光线的运用以丰富但隐藏颇深的哲学含义,从而使整部影片呈现出强烈的实验气质。

然而,也正是这种实验气质,成为第一道将大多数观众拒之门外的高墙。第二道高墙来自于令人迷惑的宣传策略。“千万不要带你的另一半来看”,这是发行方大象点映最终确定的slogan,并且通过社交媒体广泛传播。由于监制是著名歌手方大同,因此,正式公映前的仅有几个提前场也少见地将主要受邀群体锁定在了方大同的粉丝身上。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反其道行之的slogan一语成谶,《指引》上映三周后票房数字停留在11.5万,岌岌可危的排片率始终没超过0.1%。显然,它在诞生过程中显示出的顽强生命力并没有延续到公映期,豆瓣上也至今未开分,只有观众们在页面上留下两极分化的评论。有给两星的人说“我不理解”,也有给五星的人评价“带来令人不适的惊喜”,还有很多粉丝留下给自己偶像的呐喊“为了大同,冲了!”。

苏纳山也收到很多来自其他渠道的反馈,人们往往惊讶于《指引》带来的思想上的冲击,也乐于逐帧解读片中那些寓意丰富的影像,甚至有一种思辨的乐趣。这让他很开心,觉得自己的电影还是抵达了一部分真正能看懂的观众。

在当下国产文艺片市场长期低迷的情况下,《指引》不算是特例,但苏纳山强烈的表达欲和想要与观众沟通的热情令人深刻。他会抓住每一个机会与哪怕只有一个观众交流,不厌其烦地讲述一切与这部电影创作有关的事,而票房似乎从来不是他的执念,“能够引起人们的思考和不同观点的碰撞,我拍这部电影目的已经达到了。”

然而,硬币的另一面是,一个伊朗裔导演在中国定居十年,历经千辛万苦完成一部华语电影,但他仿佛从未真正与中国电影行业产生交集。

不为科幻,只为故事

在导演的身份之前,苏纳山首先是一个“讲故事的人”。

作者的经历往往被作为读懂其作品的根据。《指引》也与苏纳山的个人经历有相互映照之处。故事发生在全球战争的背景下。幼年时,他曾两次从战争中逃生。

苏纳山在伊朗度过了童年时光。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全国动乱,迫使一家人迁居斯里兰卡。而抵达新居所仅四五年后,斯里兰卡内战的战火又烧到了他们的街区。

他还记得房屋在火光中消失殆尽。当时他家的地下室里住着二三十个难民。每个深夜,都有人试图扒开房子把难民带出去,直到苏纳山一家想办法把他们被送到了难民营。斯里兰卡也不能再待下去了,一家人两手空空地离开战火纷飞的地域,在联合国的帮助下移民至加拿大。

苏纳山并没有拿枪冲锋陷阵,但亲身经历过战争的恐怖对他影响巨大。他关注国际关系议题,总是在思考人应当如何有尊严地生存,“如果每个人都变成了更好的人,我们能改变社会吗?”

这一疑问在《指引》中也有具像化表现:如果每个人都不再撒谎,世界会变得更好吗?

一个人、四年、250万,这位伊朗导演怎么拍了一部中国科幻片?

阐释思考的方式有许多种,而苏纳山钟爱的载体是故事。玛雅·安吉洛(Maya Angelou)在《我知道笼中鸟为何歌唱》中写道:最令人苦恼的事,莫过于心中有一个说不出的故事。苏纳山觉得,这句话来形容他的动力再合适不过。

对故事的钟爱似乎与生俱来。巧合的是,苏纳山在斯里兰卡曾与科幻小说巨擘亚瑟·克拉克比邻而居,而年幼的他对自己“了不起的邻居”浑然不觉。当时他还是个孩子,生活的街区没有像样的图书馆,书店也是奢侈品。他读的第一本书是《丁丁历险记》漫画,一度想和主角一样成为记者。

童年时期“求故事而不得”也激发了苏纳山的阅读欲。他一头扎进图书馆,沉迷于冒险故事《福尔摩斯探案集》,又投入非虚构写作,从世界历史再到人物传记,因为“贴近真实的故事更容易想象”。

在图书馆员的推荐下,他阅读了人生中的第一部科幻小说,作者是艾萨克·阿西莫夫。很快,他被科幻作品独一无二的原创构思所深深折服,成了科幻小说迷。

他尤其钟爱艾萨克·阿西莫夫、雷·布莱伯利、以及他曾经的邻居阿瑟·克拉克的科幻作品。老牌科幻剧集《阴阳魔界》《迷离档案》、经典科幻电影《第三类亲密接触》《星际迷航》《飞向太空》,也对他的创作产生了影响。

不过,科幻只是讲述故事的载体。它可以用相当“新鲜”方式,让现实生活中不存在的构思成为可能。

你有一个故事,你想拍,就去拍了

童年时代的两次被迫漂流,让“迁移”成为苏纳山的身体熟悉的一部分。他习惯于在全世界行走,在北美政治学与英语文学、在澳洲攻读法律学,也曾到过欧洲和非洲,但最后让他驻足的地方是中国。

2009年,苏纳山踏上了中国的土地。三天后,他决定留在这里。

在北京马泉营附近尘土飞扬的小村庄,苏纳山找到了“家”的感觉。“虽然这么说听起来挺虚伪的,但那里环境和文化,和我印象中的故乡有相通之处,比西方国家的文化和我更加相近。”

次年他正式在中国定居,这里也成为他居住最久的国家。起初他的爱好是摄影,接着是拍摄短视频,短视频又进化成了短片。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他的短片Dimensions(次元)三部曲在国际电影节上取得了不错的成绩。

影像叙事行至此处,拍一部长片顺理成章,而苏纳山恰好有一个“跨文化的科幻故事”想要讲。

但这个故事预算太高、拍摄困难,他自认“没办法在毫无经验的情况下把它拍出来”。于是,他抽出故事的一部分拍成了《指引》,动机依然单纯:“你有一个故事,你想拍,所以你就去拍了。

一个人、四年、250万,这位伊朗导演怎么拍了一部中国科幻片?

2017年,苏纳山开始着手创作《指引》的剧本。

“百分百识破谎言”的设定不算太过新颖,但在正式动笔之前,苏纳山已经做了多年的准备。

科幻作品允许作者大肆想象,但区别于玄幻,一切都要在“可能实现”的基础上开展。影片中,“指引”App的权限需要根据使用人的授权逐级开放。现实中显然还没有这种技术。那么对一部科幻作品而言,首先要做的,就是论证这个系统的可行性。

整套逻辑的建设无疑是困难的。为此,苏纳山曾与牛津大学和清华大学的教授探讨,设计了一套精密的理论,论证了他构想的App可能成为现实。“如果现在你为你详细解说App任意一个级别背后的原理,我马上就能给你讲出来。”说到这里,苏纳山难掩得意之色。

谈起故事的创作,尤其是故事中每个细节的考量,苏纳山总是无比兴奋。他热衷于在映后与观众交流观影感受,解释影片中的元素的精心设计:画幅的变化对应两对情侣的不同故事;三个角色名分别和五行中的水、木、火相对应,相克相生的逻辑影射着角色之间的相互关联;《特洛伊的海伦》的画作暗指海伦为了英俊的帕里斯离开斯巴达,某种程度上是对三角关系的隐喻……

而对于电影的艺术风格,他做出如下阐述:“我想通过《指引》为观众提供一场‘冥想视觉之旅’,这需要观众花一点时间来感受。影片的灵感来自于经典伊朗电影。在这一风格中,耐心地感受图像及其象征意义,比快速地体验故事情节更为重要。”

250万,从哪儿来?到哪儿去?

电影走向观众的过程中,创作者需要讲出两个故事:一个是对观众讲的、电影中的故事。另一个则是对市场讲的、有关电影的商业故事。前者承载着一名创作者深思熟虑的思考与精心设计的表达,后者则对前者能否落地至关重要。

苏纳山尤其爱聊前者。但提到后者,他的措辞变得谨慎了起来。

首先面临的问题是资金。苏纳山花了至少两年的时间带着《指引》在投资者之间奔波。可现实是残酷的,没有投资者愿意为《指引》提供资金支持。

他没有透露寻找投资的过程和细节。对于这个结果,他的态度有些矛盾。一方面,他表达了自己的困惑:毕竟《指引》的成本只有250万,只给这样的低成本项目投入20%到30%,在公司资产中不过九牛一毛,少到“今天投了明天就会忘”。

另一方面,他也试着站在投资者角度,推测自己被拒绝的理由。或许是因为自己单用文字讨论科幻影像,让对方很难想象拍摄成果?或许是因为缺少拍长片的经验,没有让人相信自己的筹码?再或许项目没赶上好时候,电影行业资金紧张,没有投资者愿意冒险?

一个人、四年、250万,这位伊朗导演怎么拍了一部中国科幻片?

无论推测是否正确,最终的结果是,某一天苏纳山彻底疲倦于无穷无尽的、没有成效的会面。他联系了很多非电影产业的朋友,把预算压得尽可能低,凑到了钱。

2019年,《指引》正式进入拍摄阶段。电影在怀柔取景。拍摄场地租金高昂,剧组必须精打细算。抵达场地之前,摄像提前计划如何拍摄,演员们不断练习台词,提前进行了大量排练。等到了场地后迅速开拍,把时间压缩到最短。

苏纳山无比庆幸自己碰到了一个好团队帮助项目迅速落地。“我有一个非常坦诚的团队,他们确保每一分钱都花到了它应该在的地方。

这或许也是《指引》这个项目最热闹的时候。拍摄完成后,苏纳山一个人完成了剪辑和后期,甚至连公映许可证都是他自己联系拿下的。

尽管他不能理解电影局让他删除某些镜头的原因。比如他曾使用一幅西方古典油画,其中有裸体女性,“就像是你经常在艺术博物馆纪录片中看到的那样”,但电影局要求他修改相关镜头。大部分人的第一反应是“裸体”触碰了红线,而他觉得问题在于使用了“来自西方的”艺术作品。

苏纳山接纳了电影局提出的每一条意见,仿佛电影局是创作上的好伙伴。事实上,他觉得按照电影局的意见调整最终让作品变得更好了,“虽然这么说多少有些奇特,但是我很享受和电影局打交道的过程。”

从最初构思成型到拿到公映许可证,苏纳山一个人担任了导演、制片、后期等多个角色。尽管监制方大同和摄影指导萨巴·马祖鲁姆(Saba Mazloum)自始至终都“意识到”项目的存在,但是他们能做的也仅限于陪伴,而不是拍板决定。

一个人、四年、250万,这位伊朗导演怎么拍了一部中国科幻片?

一个人做电影是疯狂的,但是“如果你不够疯狂,那么你就无法推进一部电影”。苏纳山坦然承认,除了几个朋友,他没有在电影行业找到合拍的合作者。

不过,他也因自己有能力在极低成本下做出一部科幻艺术片而得意。因而《指引》也承载着被电影行业看到的愿望。“我希望有人能注意到这个有才华的团队。如果我是一个投资人,我会希望和这样不放弃、寻找各种方法把片子做出来的团队合作。”

票房11.5万,《指引》的观众在哪里?

剧作、拍摄和后期都能一个人来,但发行不能。与院线和影院沟通、将电影铺开到全国银幕,需要更强的业内关系。

《指引》制作完成后,苏纳山带着影片找了大概8家发行公司,“都是行业内的大公司”。他们拒绝的口径大多相似:这不是主流电影、疫情来了我们没钱、我们只做商业电影、独立电影对我们来说风险太高。苏纳山完全理解对方的逻辑,毕竟“没有人期待《指引》能带来多高的票房”。

仅有两三家公司对发行《指引》表现出了兴趣。最终他选择了大象点映,一是因为感觉到对方是真的喜欢自己的影片,二是因为大象点映保证让《指引》在院线发行,而不是只在小屏幕放映,后者尤其让苏纳山满意。

与传统发行模式不同,大象点映以分众发行、C2B众筹电影发行模式为特色。具体而言,除了在大象分众影院上映,观众也可作为发起人自主发起观影活动,自主选定影院和观影时间;召集的观众达到目标人数,即可成功开场。大象点映的公众号简介也将自己定义为“精准宣发平台”。

这意味着《指引》选择耕耘分众市场。那么要找的“观众”是谁?。苏纳山不太想给《指引》的观众框定明确范围,但还是说出了“有好奇心”“观念开放”“热爱思考”三个关键词。

相比苏纳山的模糊定义,大象点映的平台列出了三类适合观看《指引》的人群:分别为“对探讨亲密关系感兴趣的女性观众”“科幻片影迷”“方大同歌迷”,后面还有一串省略号。

合作达成后,大象点映敲定影片在光棍节上映,并打出了“千万不要带你的另一半来看”的标语(毕竟讲的是一对情侣的故事)。后续的工作也逐渐提上日程。

11月1日,《指引》举办了首映礼,此后方大同粉丝举办了数场放映活动。

一个人、四年、250万,这位伊朗导演怎么拍了一部中国科幻片?

11月9日,《指引》发布终极预告。赵又廷、古力娜扎、李治廷等艺人转发了《指引》的预告片;11月10日,林更新、angelababy、王大陆等艺人也加入了这一行列。这些知名艺人大多与摄影指导萨巴有所交集,苏纳山也明确表示,这些转发不是商业合作,“他们是朋友”。

知名艺人的转发也为终极预告带来了曝光。angelababy单条微博转发的点赞量甚至超过了预告片原微博的数据。粉丝们蜂拥而至,在偶像微博下评论道“今日上线的依然是宣传小能手”“期待你的新戏和电影”“和你一起看!”……

这样的热情苏纳山从未见过。他打开微博展示了古力娜扎的转发,“他们和我说这个演员超级有名”,然后又指着4.0k的“@我”消息,兴奋地反问,“难道这不让人惊喜吗?”

“宣传小能手”们并没有能挽救《指引》的排片量。猫眼专业版数据显示,截至发稿日,《指引》的排片占比从未超过0.1%。从11月11日(周四)上映算起,《指引》的院线之旅仅有五天。事实上,这已经超出了苏纳山的预期,采访前他曾友好地提醒,《指引》在院线可能熬不过周末,算下来只有三天,“你们安排在上映前一天采访,会不会太晚?”

电影可以不为票房而生,但观众一定是所有电影的终点。然而,用电影讲故事的人,不一定擅长对观众讲故事。

《指引》似乎并没有抵达观众。上映将近三周,《指引》的票房仅11.5万。豆瓣上观影人数不过150人,至今没有开分。短评中打出四星或五星的,大多亮明了“方大同粉丝”的身份;但打出一星的也大有人在,吐槽演员台词生硬、剧作故作高深、“一点也不科幻”、太过简陋等种种致命问题。

苏纳山斩钉截铁地表示,《指引》还没有找到那些理解影片的观众,而等待这些观众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尽管他总觉得是卖安利有点目下无尘,但他仍在坚持不懈地对外阐释自己的创作理念,讲述《指引》中的构思,试图找到那些有共鸣的人。

影片上映一周后,大象点映在豆瓣上发布了《指引》的影评,分析影片运用的象征主义手法;又过了一周,苏纳山开始反思电影本身带来的理解门槛:或许影片和传统独立电影差异太大,观众一时间难以接受。而《指引》中的科幻元素也让影片远离了实验性艺术电影的风格。

尽管《指引》已经匆匆走过院线,但目前平台也对影片兴趣不大。苏纳山忍不住发了句牢骚:“中国的电影工业里都是面向大众的电影,不以挣钱为目的的电影、实验性强的电影,它们的声音几乎都被淹没了。”

界面文娱随即表示,国内艺术电影的观众在哪里,目前似乎没有人能给出准确的答案。

“这倒是给了我一些希望,lol。”听到这句话,苏纳山如此回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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