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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权谋系统囚禁文,动心被伤害,破镜不重圆《她,早就死了》

2023-11-22 23:13 作者:岑岑 围观:

图片来源于网络

这是我穿越到这个世界的第十二年,也是我被所爱之人囚禁的第六个月。

六个月前,所有人都奉我为神女。

说我定是上天派来拯救殇朝的神仙。

而现在,他们都叫我--妖孽。

我躺在这大雨中,呆呆看着脑海中的倒计时飞逝!

【警报!!警报!!!】

【宋摘星死亡倒计时--七天!】

就死在这里吧!

我为自己选的埋骨之地。

我蜷缩在满是泥土与死人堆的乱葬岗。

劈啪的雨滴砸在我脸上,我睁不开眼,只感觉生命正在流逝。

有脚步声停在我身边,一只手抚上我的脸颊。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幻觉。

墨殇的声音传来,依旧那般讥讽而凉薄。

甚至带着几分笑意。

“宋摘星,你说后悔救了我?那他们呢?"

我挣扎着睁开眼,看着那个居高临下的身影。

我终于明宋为何我出宫出得这么顺利。

原来,这一切都是墨殇的授意。

我的话音轻而又轻,如游丝般一触即断。

“不悔。"

我清晰地看见墨殇的脸骤然变色。

我用尽力气扯了扯嘴角。

墨殇,我总归是,不能在你面前认输的。

我又被墨殇带回了皇宫。

我的死亡倒计时最后一天。

新君立后,万民同贺。

整个宫里都弥漫着喜气洋洋的氛围。

我也被戴上纱帽带到了金銮殿上,远远见到了夏梦瑜,她穿着大红色的朝服,上面以金线绣制了九凤,又缀以珍珠和碎玉,光华夺目。

凤凰于飞,翙翙其羽。

礼乐奏起,夏梦瑜下轿。

我站在金銮殿侧,看着她在百官的瞩目下一步步登上高台,与墨殇并肩。

我突然想起墨殇称帝那天,是我站在他身旁那位置。

那时,他牵着我的手说:“摘星,幸不辱命。"

我反手握紧他,满心满眼都是藏不住的幸福与柔情蜜意。

“愿伴君侧,与君同行。”

而现在,我看见墨殇带着笑,无比温柔的在跟夏梦瑜低语着什么。

心还是被这笑刺痛了。

我都忍不住唾弃自己的没用。

我看了一眼脑海中的面板:

【死亡倒计时--0天0时09分59秒】

倒计时已经越发临近,我不知我的生命会以怎样的方式结束。

册封马上就要结束。

我苦笑一声,转身想要离开。

身后的宫女却牢牢堵住我的路:“娘娘,陛下吩咐了,您必须全程看着仪式完成。"

墨殇虽然不爱我,却知道怎样最伤我的心。

我只得转身,睁大眼看着墨殇牵着夏梦瑜踏下大殿高台,又目不斜视地从我身边走过。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护卫在外围的禁卫军们倏地抽出兵刃与内围的御林军战作一团,整个大殿顿时一片混乱。

领头之人咬牙切齿的喊着:

“墨殇,你这无情无义的贼子,今日我们便杀了你为神女报仇!"

我心中一悸,为神女……报仇?

我仔细看向那人,那不是我曾救下的小乞丐徐锦吗?

我还记得他成为禁卫军那日,我还曾与他说过恭喜。

当时的他满脸通红手足无措的模样,我还依稀记得。

徐锦很快突破重围杀到了墨殇身前,他剑光如电,直刺墨殇心口。

就在这一瞬,我的身体突然不受控制地动了!

竟是直直扑了上前,挡在了墨殇身前。

长剑一瞬间没入我胸膛。

却不是一柄剑,而是两柄。

一柄来自徐锦,另一柄……来自背后的墨殇。

我的纱帽落了地,徐锦震惊地瞪大眼看着我倒下,不可置信地扑上前:“神女,您为何还要替他挡剑?"

我没有想替墨殇挡剑!

这话说出来只怕也没有人信。

我看了眼四周那些仍在厮杀的禁卫军,有些恍惚。

那其中有许多熟悉面孔,似乎都是我曾救过的人。

“你们……咳咳……没必要为我做到如此?”

徐锦晃了晃,哑声道:“神女,您的恩泽我们永不敢忘。"

原来,还有人记得我做过的事!

这一瞬,我真的想哭。

我费力地抬眸看向墨殇。

他只是持剑站着,冷眼看着我,好像在看一出闹剧。

他一挥手,几个御林军便朝徐锦袭去。

墨殇则蹲下身,似笑非笑看着我:“你很感动?可惜,这些人都得为了你***了。”

他似乎对我为他挡剑这件事毫无所动,看着我胸口的剑甚至还能嗤笑出声:“又死不了,还装什么?"

心脏痛得像是快要死掉。

我问他:“如果我这次死了,你能饶过他们一命吗?"

“你死得了吗?"

墨殇像是被我激怒一般,用力将我胸口的剑拔出。

那剑一拔出,我只觉全身血液似乎都在朝那个洞口涌出,顷刻间将我身下全部染红,几乎汇聚成河。

脑海中的倒计时进入最后三分钟。

这一刻,我竟有种报复般的快感。

我想说'如你所愿’,可喉间涌上的血让我什么都说不出,最后我咳着血笑了起来。

墨殇冷漠的表情终于皲裂,露出一丝茫然与慌乱。

他手中的剑叮的一声落在地上。

墨殇错愕地将我搂在怀里,又颤抖地将掌覆在那被剑贯穿的伤口之上,似乎想妄凭这样将血止住。

可一切终究只是无用功,血很快将他的手染红。

我只感觉心脏处的洞越扩越大,阴冷之气源源不断涌入,吞走我血液里最后一丝热气。

我的意识开始模糊,却听见墨殇在我耳边撕心裂肺地呼唤:“太医呢?将太医给我找出来!"

我内心发笑,用尽所有力气抬手抚上墨殇的脸。

看着他慌乱惊恐的神情,挤出一句话。

“墨殇,好好活着……黄泉路上……我们永不再见。”

那个无机质的电子音终于再次响起--

【0天0时0分0秒!】

【死亡倒计时结束!抹杀非法穿越者宋摘星!!!】

——

三百零六颗东海夜明珠照得摘星殿如同白昼。

几乎比现代的白炽灯还要刺眼。

我伸着手,我的侍女拂柳一手端着琉璃玉碗,一手握着一把匕首,看着我满是伤痕的两只手臂,脸上满是不忍与为难。

“陛下,娘娘这手……”

她想要求情,话到一半却在我面前男人的冷眼一瞥中讷讷噤声。

我木然地看着我的手,十几道新旧不一的伤痕纵横交,其中一道甚至刚刚结痂没多久。

而眼前这个曾经我破了个伤口都会急得六神无主的男人,冰冷地开口。

“拿来。”

他接过匕首,亲自从我刚结痂的伤口划了下去,干脆利落,没有半分迟疑。

血,一滴一滴流入玉盏中。

就算这半年来每隔七天便要经历这样一遭,痛苦仍是不减半分。

我看向眉眼冷凝的男人颤声开口:“墨殇,疼……”

不等我说完,墨殇眉宇间闪过一丝厌憎。

他冷冷打断我:“疼?宋摘星,你可是个不会死的妖孽,又怎会怕疼?”

“妖孽?”

心脏处传来的疼痛让我几乎窒息,我扯了扯嘴角:“原来你是这样认为的?”

“十二年了,这张脸没有丝毫变化,你不是妖孽谁是?”

墨殇猛然伸手掐住我的下颌,逼迫我抬起脸来。

我盯着他俊美的脸,有些晃神。

十二年,原来……我在这世界已经度过了这么多年。

而墨殇,也从初见时那个十四岁的少年长成了如今这般冷漠无情的帝王。

我叫宋摘星,二十一世纪生人。

十二年前因车祸,意外穿越到了曾经看过的一本古代权谋言情小说《江山美人谋》中。

墨殇是我穿越过来后遇见的第一个人。

但他不是男主,而是《江山美人谋》这本书中的最大反派。

书里墨殇是个被厌弃的皇子,为了与男主顾祁争夺女主夏梦瑜,一朝谋反,逼宫自己的皇兄,最终万箭穿身,尸骨无存。

初见,他是个孤僻又冷漠的漂亮小少年,黑漆漆的眼瞳里充满了对所有人的防备。

或许是雏鸟情节,也或许他眼中不经意间露出的惶惑无助。

我救下了他。

助他从一个人人厌弃的皇子到登基为帝。

我以为我可以改变他。

我以为我在拯救他。

可到头来,现实却狠狠给了我一记响亮的耳光。

八年前,十八岁的墨殇曾牵着我的手许下山盟海誓。

“摘星,待我日后成皇,便封你为后,为你建造一所最漂亮的宫殿,再找一百零八个侍女专门伺候你。”

当时的我被逗得前仰后合,墨殇却恼得耳朵微红:“你不信我?”

我信了。

所以八年后,我才会被他囚禁在这为我而建的摘星殿,成为他心上人的血库。

或许是因为穿越这事本身就带点神异的缘故,我一直保持着十八岁的模样,血也奇迹般有治病解毒的功效。

那玉盏已经接了满满一碗血。

墨殇嫌弃地甩开手,我手臂瞬间无力地垂下。

身后侍卫忙递上雪白无暇的手帕,他擦了擦又将那手帕扔在地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失血过多,我只觉得浑身发冷。

我看着他,声音喑哑:“你打算关我一辈子?”

墨殇这次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带着令人心惊的无情。

“只有你在,梦瑜才能百岁无忧。”

说完这句,墨殇转身离去。

“百岁无忧……”我颓然地倒在地上,巨大的恐惧与绝望向我席卷而来。

我没有想过,墨殇竟是打算让我此后一生做夏梦瑜的活体血库!

拂柳小心翼翼跪在我旁边,语气心疼:“娘娘,让奴为您包扎一下吧。”

我露出一个惨然的笑:“拂柳,你也觉得我是妖孽吗?”

拂柳含泪摇头:“娘娘在拂柳心中永远是神女。”

神女?一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神女。

我从未想过,死对我而言是如此艰难的事。

这半年来,我自杀过无数次。

可每次一睁眼,无论多伤痕累累,我却依然活着。

这也许曾是穿越给我的馈赠,现在却成了囚禁我的枷锁。

我无力地摆摆手,让她出去。

我应当是很难过的。

可我眼睛酸涩却氤氲不出半滴泪珠,只觉心口荒芜到麻木。

直到现在,我仍然不知道我是如何来到这世界,如果这世间真的有神,我多想以灵魂为祭,只求一死以解脱。

倏地,一个无机质的电子音突兀地出现在我脑海中。

【系统检测到非法穿越者宋摘星拯救反派墨殇导致男女主分开,剧情偏离,世界轨迹修复中!】

【宋摘星死亡倒计时——七天!】

第2章

非法穿越者?

死亡……倒计时?

许是被墨殇关了太久,我脑子有些混沌,甚至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可脑海中却突然出现了一个半透明的面板。

【死亡倒计时——6天23小时59分59秒……】

那数字还在不停流逝。

我瞪大眼睛,半晌后,终于回过神来,心里随即涌出无法言喻的狂喜。

我终于……可以离开这个世界了吗?

我闷闷地低声笑起来,那笑声在这空旷的宫殿几乎有些恐怖。

我以前从未想过,原来有一天我在面对死亡时,竟然不是恐惧,而是期待。

自半年前被墨殇关进摘星殿以来,这是我第一次如此安心的入梦。

我梦见了我第一次遇见墨殇的情形。

刚穿越的我出现在一座古怪的山中,绕了两天才遇见一个满身伤痕奄奄一息的少年。

他警惕地看着着装奇怪的我:“神仙?妖怪?”

我却惊喜万分:“我救你,你带我走出这里好不好?”

穿越之前我正打算跟朋友去露营,装备齐全。

他沉默良久,吐出了一个字:“好。”

那时的我并未注意他的神情。

此刻在梦中作为一个旁观者,我才看清他眼中的提防和算计……

第二日,殿门猛地被撞开。

我倏地惊醒,一睁眼才发现天色已经大亮。

我第一反应却是去看脑海里那个诡异的倒计时。

它还在,也还在倒退——【死亡倒计时——6天13小时15分34秒。】

我呼吸一松,幸好……幸好这不是我的一场美梦。

这时,墨殇逆光走进来,看着我淡淡道:“时间到了。”

看着他身后的黑衣御林军,我恍然苦笑。

竟然又到了一月一次的游街示众!

想起那痛苦的记忆,我全身的血冷凝下来。

我带着几分哀求看他:“墨殇,你就放过我这次好不好?”

话未说完,他便漠然地一摆手。

御林军随即上前,将我拖下床,粗暴地扔进殿门口特制的铁笼,如一只牲畜。

……

朱雀街上,早已被百姓围得水泄不通。

我刚出现,便有许多烂菜叶和石头透过栏杆往我身上砸过来。

“打妖孽了。”

“快砸,打妖孽得福报!”

“当年若不是她传播瘟疫,我母亲也不会死。”

身上的疼全然不及心口的痛。

我目光扫过百姓的脸庞。

他们脸上愤恨,眼中又夹杂着快意,像是恨不得将我挫骨扬灰。

所有人都好似忘了,当年他们是怎么跪在我面前,涕泗横流,口口声声称我为神女,求我救救他们的。

在我来之前,殇朝大旱三年,伏尸无数甚至引起了瘟疫。

是我利用现代的医学知识,救了他们所有人。

后来我更教他们挖渠引水,灌溉良田。

我自认不是他们口中的“神女”,可我也真心为这世界百姓做了许多事,为何他们能一朝之间就如此对我?

我虚弱地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城楼。

那里有一道颀长身影静静看着这一切。

我知道,那是墨殇。

他在欣赏他一手促成的杰作。

半年前,墨殇登基为帝,并向我求婚。

可就在我们成亲大典前,不知是哪里传出的谣言,说当年的大旱和瘟疫都是因为我而起。

接着,我便被冠上妖女之名,墨殇却不听我半句解释,当即将我囚禁于摘星殿。

我一直不明白墨殇为什么这么无情,直到三日后,夏梦瑜——住进了未央宫。

一个尖利的石头打中我的额头,鲜血泂泂落下模糊了我的双眼。

我身上已浑身恶臭不堪。

裸露在外的皮肤更是布满细密伤口。

疼。

钻心一般的疼。

但却无人可述说。

因为我是这世界唯一的异端。

而将我推向这一步的,是我曾最信任,最爱,恨不得以命交付的男人。

墨殇,我猜你一定不知道我有多痛。

如果可以,我恨不得将自己的心脏亲手割下,让它不再跳动。

游街结束,我被带回摘星殿。

墨殇上前亲自打开笼子将蜷缩在角落里的我扶出来。

他毫不嫌弃,认真又仔细地擦去我脸上那些恶臭的污秽之物。

而后似笑非笑地凝视我:“你看,所有人都认清了你是妖孽……”

“我不是妖孽。”我打断他。

若是往常,我此刻一句话都不会说,可现在,我满心的痛苦终于找到了一个出口。

我看着他骤然冷下的脸,勾起一个笑,如释重负。

“墨殇,我快死了。”

第3章

墨殇漆黑的瞳仁中映出怒意。

旋即讥讽一笑:“你当初心脏中剑都死不了,现在说这话,不觉得可笑吗?”

他说的是一年前,储位之争最激烈之时发生的事。

那时,殇王府几乎每晚都有刺客造访。

墨殇身边高手极多,他自己亦剑术绝佳。

本来从未有过意外,可那一夜,动手的是一名如冰雪般的女子。

墨殇面对她刺来的剑竟是一动不动,我来不及思考便扑进他怀中,疾驰的剑尖从我身上穿胸而过,发出极闷的一声。

我倒在墨殇怀中。

他抱着我,神色惊惶,眼睛却一错不错的盯着那人,口中呢喃:“梦瑜。”

那时的我痛得神志不清,此刻,这个名字却如此清晰地浮现在我耳畔,如同那晚的利剑一般,再一次洞穿我的心脏。

强忍着鼻尖的酸楚,我直直看着他问:“那你还记不记得,我那一剑是被谁刺的?又是为谁挡的?”

墨殇眼里极快的闪过一丝我看不懂的情绪,随即冷下脸,讥诮的开口。

“你不是说过愿意为我付出一切?现在不过是在实现诺言罢了。”

这句话如闪电般击中我,那痛楚剧烈到几乎让我浑身颤抖。

说那句话的时候,我是真的全然捧上了一颗真心,那时的我怎么会想到,如今会被墨殇如此恶劣的当作伤我的利器。

被夏梦瑜刺中那一剑的时候死了该多好,就不会落到现在这个可笑的境地。

我颤声道:“我后悔了……”

墨殇脸色瞬间黑沉。

“可惜,晚了。”

墨殇说完便转身离开。

待看不见他的身影,拂柳过来将我扶起,声音带着哭腔:“娘娘,奴带你去梳洗。”

……

我靠着浴池边,木然地任拂柳动作。

看她避开伤口小心擦拭着我的身体,我心中微微颤动:“拂柳,我死后,你也就自由了,不必困在这。”

“娘娘莫说这话,您……”

说到这里,她哽咽住,模样看起来比我还伤心。

或许是想到我如今这样,也觉得活着不如死了。

拂柳替我敷上药后,轻手轻脚将我扶回床上。

刚躺下,摘星殿的门再次被人推开。

我心一提,转头望去。

待看见那一身红衣,神情冷若冰霜的女子,我愣了,又松了口气。

“你来了。”

夏梦瑜打量着我,眼中俱是讥讽。

“宋摘星,我早就告诉过你,墨殇是个没有心的疯子,可你这蠢货偏要帮他。”

我被她直接的话说得心一梗。

憋了半天,我只挤出一句:“他还是有心的,至少……他爱你。”

小说里,墨殇在见到夏梦瑜的第一眼,便无可救药地爱上了她。

而现在,为了得到她,甚至可以和我虚与委蛇十二年,如今也算得偿所愿。

可听了我这话,夏梦瑜颊边一颤,脸上竟迸出巨大的恨意。

“爱?将顾祁抓起来威胁我就是他的爱?那他的爱可真让人恶心!”

我怔怔看着她,心中霎时涌起无可名状的歉意。

是了,若不是我的出现改变了墨殇的命运,她本该会和她的少年郎顾祁双宿双栖,白首偕老。

夏梦瑜见我不说话,猛地咳嗽了几声,怒道:“好好看看你自己,你帮了墨殇那么多,最后却落得如此下场,你就不恨吗?”

我看着自己身上的斑驳瘆人的伤口。

都是墨殇予我的。

我恨吗?

自然是恨的。

恨他忘恩负义,恨他伤我轻贱我,恨他明明不爱我却利用我一片真心……

可再恨,我如今又能拿他怎么样?

我沉默又苦涩地摇了摇头。

幸而,很快我就能解脱了。

夏梦瑜眼神一变,恨意宛如实质。

“你和他一样该死!”

看她气冲冲离去的背影,我却只能说一句:“对不起。”

我和墨殇,都是罪无可赦之人。

深夜,我刚迷迷糊糊闭上眼。

突然,一股巨力掐住我的脖颈将我从床上拎起!

我惶恐地睁开眼,便见墨殇眼底一片血红,怒气滔天:“你这妖孽,到底用了什么妖术害了梦瑜?”

第4章

我无法思考他话里的意思,因为这一刻我几乎以为自己会窒息而死!

一旁,拂柳尖利哭声传来:“陛下,您快掐死娘娘了……”

闻言,墨殇手上动作一顿,随即用力将我拖下床扔在地上!

我伏在冰凉的地上,新鲜的空气终于灌入鼻腔。

我剧烈地咳嗽起来,几乎将心肺都要咳出来。

待稍缓,我仰头与他对视,因咳嗽和疼痛而溢出的生理性泪水落下。

刚刚,他是真的想杀了我!

“我不懂你什么意思。”

墨殇眸底阴鸷而噬人。

他没回答我,而是对侍卫冷冷吩咐:“将她带去未央宫。”

深夜的未央宫内仍是灯火通明。

被丢在夏梦瑜床前,我才发现夏梦瑜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嘴唇却乌黑。

她中毒了?

可她下午来摘星殿时不还是好好的吗?

我紧紧蹙起眉,心内慌乱而疑虑。

但不等我询问,墨殇看向一旁跪了一地的太医们:“既然无药可医,便换血吧!”

他指了指我:“就用她的血,不计代价。”

我愕然地瞪大眼,还来不及说半句话,就被人骤然按住,钳住四肢。

利刃,划破我的动脉,鲜红的血争先恐后地冒出。

“啊……”我发出痛苦的呜咽。

墨殇凤眸微眯,冷冽地摆手:“将她的嘴堵住,莫扰了梦瑜。”

我蓦地没了挣扎的力气。

他的话比那尖刀还利,狠狠刺进心脏,滴着血。

四肢百骸的疼汇聚在心尖。

有什么东西在顷刻之间坍塌,我睁着空洞的眼,眼泪却不停往下掉。

哀莫大于心死。

我只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我体内渐渐流失。

我眼皮越来越沉,这一次……我要死了吗?

想到此,我露出一个解脱的笑。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我似乎听见墨殇略带惶然又愤怒的声音。

“混账,她怎么了?她若死了,你们全部陪葬……”

我头一偏,意识彻底陷入黑沉。

……

待我再次醒来,映入眼前的是摘星殿熟悉的幔帐。

我失望闭上眼,所幸,脑海中的倒计时还在。

旁边骤然响起墨殇冷意与嘲讽交织的声音。

“醒了?”

我闭着眼不想看他。

他又说:“果然是妖孽,就算放干所有的血都死不了。”

沉默良久,我轻而又轻的叹息一声,如一缕幽魂。

“墨殇,我自问从未对不起你,你就……这么恨我吗?”

他掐住我的下颌,强迫我睁开眼。

“我怎会恨你?”

“我从未如此感激你的出现。若没有你,我现在还是冷宫里人人可踩上一脚的野种。”

他语气平静,黑沉的眼眸波澜无惊。

可我看着那张俊美如神祇的脸,却有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随即又化作无边哀伤迅速蔓延。

我从未如此清晰明了,他再不是我的小少年,而是书中那个偏执疯狂,阴暗病态的墨殇。

又或许……他从来便是如此。

墨殇看着我,蹙起了眉,蓦地沉下声。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

我听话地闭上眼,连说话都觉得无力。

可令我未曾意料到的是,下一秒,墨殇竟在我身边躺下,一把将我圈入怀中。

我睁开眼眸,那张脸近在咫尺。

一口气莫名堵在心口,我伸手推拒他。

我们自是有过如此亲昵温情的时刻,在他还没登基前,在他说“今生今世,只想娶宋摘星为妻”后。

但我的推拒于他来说,不过儿戏罢了,他手臂越发用力,倒像要将我勒入骨血一般。

我只得转过身,不看他。

这一刻,我只觉说不出哪的可怜又可笑,咬紧了牙眼泪却一滴一滴往下落。

本以为自己会一夜未眠,但不知何时又睡了过去。

醒来时,天色大亮,墨殇早已悄无声息离开。

我虚弱地撑起身,走到窗前坐下。

朝阳初升,日朗风清。

然这摘星殿寂静冷清得令人心慌,连一丝蝉鸣都无。

连宫女都只剩下了拂柳。

我问拂柳:“其他人呢?”

拂柳却倏地跪下来,眼神哀戚:“娘娘,她们全都被调走了,五日后……陛下将会为未央宫那位举行立后大典。”

我愣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五日后啊,真是个好日子。”

脑中那倒计时显示:【死亡倒计时——4天19小时55分20秒。】

他的立后大典,便是我的丧仪。

第5章

随着死亡倒计时越来越近,我也渐渐虚弱。

拂柳精心熬了粥给我,我却只喝了一口便什么也吃不下了。

本以为我会安静地在这摘星殿度过我最后的时日,没曾想夜幕降临,墨殇又来了。

他兴致颇好地要陪我一起用膳。

“摘星,我们是不是很久没一起吃饭了?今天吃你最爱的火锅。”

他总是这样,第一天将我伤到遍体鳞伤,第二天便像是忘了这一切。

又或许,他根本没将这一切放在心上。

我默不作声看着墨殇吩咐人燃起铜炉,又摆了满桌的菜。

这还是我教他的吃法。

可惜古代没有辣椒,以往也只能煮个清汤意思一下。

看着那冒起袅袅烟雾的锅子,我忽然无比想念起家乡的麻辣火锅。

我死后,是回到原来的世界还是直接彻底消失?

十二年了,已经……回不去了吧?

我像一个飘忽的,孤苦伶仃的游魂。

只有来处,再无归途。

一想到此,我的心就像被沸腾的滚水浇注,疼得几乎窒息。

墨殇夹了一箸肉到我碗中,带着笑意催促:“吃啊!”

本就没什么胃口,加上他在旁边,食不知味地吃了两口,我却毫无征兆地干呕起来。

墨殇见状,亲手倒了杯茶水喂到我嘴边。

一口热茶下去,我却吐得越发厉害。

墨殇立即冷声道:“传太医!”

我浑身一颤,虚弱地抬眸与他对视,却撞进一片幽深眼底。

这么多年下来,终究还是有了一些无用的默契。

我压下眼睛的涩意,嘲讽一笑:“你放心,药从未断过。”

夏梦瑜不愿侍寝,墨殇便不勉强她。

可墨殇是个正常的男人,总会有需求。

我便在无数个屈辱的夜里,成为一个让他发泄的替身。

发泄过后,他衣冠楚楚地离开,我却连衣服都来不及穿便要灌下宫女端来的避子汤。

我也曾不甘心过,满心凄怆撕心裂肺地质问他为什么。

墨殇却只平静地看着我,淡淡道:“妖孽生出来的孩子,谁知道是不是另一个妖孽呢?”

只一句话,便让我痛彻心扉,所有的希冀被不留余地碾碎。

再到后来,不用任何人催促我便自觉将那药喝下。

墨殇看着我赞道:“真乖!”

我轻哂一声。

“母亲是个异类,父亲是个疯子。这样的孩子生下来了,又有什么好下场。”

墨殇本已缓和脸色倏然沉下。

“疯子?”他一把将我拉到怀里,钳住我的下巴,看进我眼底。

半响,他笑了:“你说的倒也没错,我早就疯了。”

我偏过头不想看他。

不妨脖颈被人一口咬住,锋利的齿尖穿透肌肤,疼得钻心。

我下意识抬手挥过去,却被墨殇一把抓住。

他冷彻的眼睛ᴸᵛ看着我,手一用力,衣帛破裂的声音传来。

……

【死亡倒计时——3天20小时18分23秒。】

未央宫来人说,夏梦瑜想见我。

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去了。

夏梦瑜脸色已经好了许多,看见我,她冰冷如皎月的脸上漾出一抹微笑。

“之前是我太狭隘怨及旁人,多谢姐姐不计前嫌救我。”

这纯然模样与那日眼神阴鸷,恨意滔天的她全然不同。

女主果然是女主,无论如何,到底本性善良。

对于夏梦瑜和顾祁,我一直心有愧疚。

我忍不住问道:“那日,到底是何情况?”

“那日,我回来……”

夏梦瑜刚开口,又剧烈咳嗽起来。

我心中一惊,上前几步想查看她情况。

靠近的瞬间,她却眼眸一戾一把夺过我头上的簪子往自己的小腹刺去。

我看着那月白的衣袍瞬间被血染红,一时呆住。

她压低声音,笑容诡异:“宋摘星,只有你死了,墨殇才会死。”

我震ʟʋʐɦօʊ惊无比:“上次的毒,是你自己下的?”

夏梦瑜不答,猛地拔出簪子紧紧握住我的手,扬声凄厉道:“姐姐,我知晓你恨我,可我并不想跟你争这皇后之位……”

门被猛然推开,墨殇站在那光影处,脸颊半明半暗。

便是隔着这远远距离,我亦能感受到他身上滔天杀意汹涌而来。

第6章

我放开手,染血的簪子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我连辩解的气力都无,颓然地后退两步。

我看着夏梦瑜,不知为何,竟从那苍白脸上看出了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此刻,我心里却只有一句话:墨殇,你将这宫里的所有人都逼疯了。

下一瞬,巨大的冲力袭来。

我被墨殇一掌击开,重重落在地上,呕出一口血。

门外的拂柳惊慌失措地过来想要将我扶起。

墨殇阴戾至极的声音传来。

“谁都不许扶她!”

我看向墨殇,他眼底一片翻江倒海的墨色:“梦瑜平安无事之前,你就给我跪在那!”

我跪在未央宫门前,看着太医来来往往。

不知过了多久,墨殇踏出殿门。

他踱步到我面前,冷笑一声。

“是因为觉得自己死不了,所以这般肆无忌惮挑战我的底线?”

我心脏一阵抽搐的闷痛,张了张口,又陷入沉默。

他完全不信我,解释的话说出来也只会让我像个卑微恶毒的嫉妒丑角罢了。

见我不说话,墨殇眸色一沉,目光缓缓移到我身后。

他慢条斯理地开口:“你死不了,她呢?”

我瞬间毛骨悚然,转头往身后看去。

——是拂柳。

墨殇笑了。

“她既没看好你,让你犯下这般滔天大错,那便代主受过吧!”

我心尖一颤,整个人都发起抖来,不可置信地看他。

“不要,墨殇,不要……”

墨殇神情漠然又残忍:“拖下去,杖毙!”

他身后的侍卫走过去就要拉起拂柳。

拂柳神色惊恐眼睛含泪,却重重冲我磕了个头:“神女,奴不能再伺候您了,照顾好自己!”

“拂柳,不要——”

我想要跟着冲出去,却被墨殇一把按住,跪伏在地。

外面响起拂柳凄厉的惨叫声,听得我心如刀割,浑身战栗。

“墨殇,求你放了她。”我拽住墨殇的衣角满是绝望的哀求,“你想要我做什么都行!求求你放了她!”

眼泪模糊了我的双眼,墨殇居高临下看着我,脸色似乎更冷了。

“一个贱婢也值得你如此。”

我不断哀求他:“墨殇,求求你,你要打要罚冲我来,求求你……”

墨殇却始终不为所动。

外面,拂柳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消失。

门口有侍卫暗哑的声音:“启禀陛下,人死了。”

我骤然脱了力,拽住墨殇衣角的手一松,只感觉脑子一片空白:“死了……”

墨殇凑近我,眉眼凉薄:“看见了吗?她是为你而死。”

我抬眼看他,这一刻,只觉心像被刀剜着,一下一下凌迟。

又像是被人按在水底,胸腔被四面八方涌来的水呛住,肺部生疼却无法呼吸。

倏地,一口腥甜从我喉头涌出,暗红的血喷薄了满地。

我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我被墨殇送回了摘星殿。

清醒后我下意识唤道:“拂柳!”

旁边却传来墨殇漫不经心的声音。

“你的拂柳已经死了,需要我让人将她尸体带来给你看看吗?”

我只觉得手脚一寸寸冰凉。

良久,我抬眸看他,想要极力保持冷静声音却仍带上难听的沙哑。

“好,带过来我看看。”

他微一挑眉,定定看我半晌,嘴角恶劣地勾起。

“晚了,已经让人扔到乱葬岗了!”

我死死攥紧手,一股绝望笼上心头,他的每一个字都如巨大的重石砸在我心脏上,让我痛不欲生。

半响,我凄然一笑:“墨殇,我真后悔当初救了你!”

第7章

“我不需要任何人救我!”

墨殇凤眸微眯,倏然伸手钳住我的下颚,一寸寸仔细打量。

那眼神,像是再看什么脏东西。

“你知道吗?我最讨厌你这副自以为是的模样,不过是个死不了的妖孽罢了,倒以为自己是什么救世主,可笑至极!”

心痛到极致,大概已经麻木。

从我与他相遇开始,我创立商户帮他筹募资金,我用现代方法替他练兵,我改善民生替他收拢民心……我用了十二年真心对他。

原来都是我的自以为是。

我突然想起来,那个声音称呼我为‘非法穿越者’。

原来从一开始我的存在就是个错误。

往事如细密丝线,将我的心缠得血肉模糊。

见我不说话,墨殇又道:“萧无舟从边境回来了,我会让他来见你。”

萧无舟?

这个名字让我如抓住上岸的浮木,死海一般的心掀起波澜。

我默了默,却是问:“秦然呢?”

这十二年,除了墨殇,我还有两个至交好友。

初识时,他们一个是没落将军府的后人,另一个也不过是秦家一名不起眼的庶子。

如今萧无舟已被墨殇任命为镇北将军,而秦然早在我的支持下成为京城商会会长。

自我被困在摘星殿后,便再无这两人半点消息。

墨殇听见这名字,脸上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你以后会知道的。”

我藏在被子下的手不自觉攥紧。

莫名的,我的心有些不安起来。

一日后。

【死亡倒计时——1天4小时30分44秒。】

我看着一身戎装,面容英挺的男子,冷却的心升起一点暖意。

“无舟,好久不见。”

萧无舟望着我,神情复杂。

沉吟半晌后他蹙眉问道:“我听说你为了皇后之位去刺伤了夏梦瑜?”

我没想到他第一句话竟是如此。

我血液瞬间凉下去,笑容僵在嘴角:“连你也不信我?”

萧无舟摇摇头,叹了一口气道:“摘星,你不适合那位置。”

“夏梦瑜更适合做皇后,她背后是前朝最大的世家夏家,门生无数,只有她当了皇后,陛下根基才能更稳。”

我整个人僵在了原地,不知道这一刻,我究竟是难以置信更多,还是错愕和茫然更多……

心紧揪着,我哑声问他:“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墨殇要把我关在这里?”

萧无舟没说话,竟似默认。

原来从始至终,只有我一个人做了傻子。

我控制不住的眼泪覆了满脸:“我一直……将你,将你和秦然当成我最好的朋友,我们曾一起许下誓言,要让这天下变得更好。”

萧无舟眼里倾泻出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你体恤民情,建立商会,脑子里有如此多的奇思妙想,你活成了人人仰望的神女。”

“可你一个来路不明的孤女,又怎么担得起这份神祇之名?你怪不得陛下,要怪就怪自己没有一个显赫的身世,在这纷乱的世道无依无靠!”

他说的理所应当,我听得瞠目结舌。

良久,我笑出了声。

我问他:“你说我要怪自己没有显赫的身世,可你是不是忘了自己以前也不过是个没落将军府的后人?”

萧无舟脸色骤然难看起来。

疯狂的憎恨和痛苦弥漫在我心里每一个角落,可这怨恨分摊到他们每一个人头上,又显得不够浓烈。

我喃喃道:“是我自己太蠢,才被你们骗得团团转。”

萧无舟沉默不语。

这份曾经代表安定的沉默,如今只让我觉得虚伪。

我正准备开口让他走,他的下一句话却让我瞳孔一缩。

他说:“我是来帮你从宫里离开的!”

第8章

“就当了却我们之间的情分,你离开这里,对陛下,对你,都是好事。”

刀子般的话扎在我心口。

沉默许久,我答应了。

萧无舟扔给我一套小厮的衣服。

我混在他的马车上,竟真的离开了皇宫。

到了人潮汹涌的街上,我看他一眼:“将我在这放下.”

“不需要我将你送出城?”他的眼神中透出几许防备和警惕。

我强压着无法抑制的难过讽刺他:“难不成你以为我这样子还能再翻出什么风浪?”

萧无舟被我堵得一噎,唤道:“停车。”

这半年被关在摘星殿,除了每月一次的游街示众,我已经许多没再见到这么多人。

我混迹在人群中,看着那些来往的百姓。

人人皆是喜笑颜开,一脸欢欣。

这情景让我不禁想起我刚来的时候。

那时恰逢灾害最严重之时,百姓们骨瘦如柴衣不蔽体,房子破砖烂瓦,更有甚者,竟易子而食……

那时我在他们的脸上看见的只有绝望与麻木。

我用了我所有的学识不遗余力帮助他们,只为让他们摆脱困境。

如今比之当初,何止繁华百倍。

我听见从我身边路过的一对夫妻正教育他们的孩童:“我们能有今日,要好好多谢当今圣上。”

“就是,多亏皇上将那妖女抓起来,下次再到游街的日子,将我们孩子也带去打砸几下妖孽,来年一定更加聪明伶俐,福寿绵长。”

我蓦地捂住嘴,像是被什么东西呛得喘不上气。

一阵剧烈的ɖʀ咳嗽,鲜红的血顺着我的指缝淌了出来。

我倚着路边石壁头晕目眩,半晌才缓过来。

突然我感觉背后仿似有人在盯着我,转头过去却又是什么都看不见。

我思忖片刻,嗤笑一声。

萧无舟竟是这般不信任我?还派人监视着我。

罢了。

我答应他出宫,不过是想去乱葬岗见拂柳最后一面,将她尸身敛了。1

毕竟那是在这世界上,最后一个对我好的人。

只是在这之前,我还得为她准备一副上好的棺木。

我穿梭在这街道,终于,我看到了我想要找的地方。

可站在门口,我的视线却凝在了那招牌上的四个大字——秦氏商会。

“秦氏?”

我创建的宋氏商会怎么会变成秦氏?

一道惊雷在我脑海中闪过,将我劈得一片清明。

我倏地想到我问起秦然时,墨殇那个意味不明的笑。

最后一点念想也被摧枯拉朽般击碎。

我浑身颤抖,终于再也克制不住地在这人来人往的街上大笑起来。

笑着笑着,却又变成止不住的呜咽。

原本走在我身旁的人都离得远远的。

或许他们觉得又哭又笑的我像个疯子。

我却毫不在意他们的目光,只觉得自己活得像个笑话。

十二年,我所有的付出终成一场空。

我生命中曾经最重要的几个人。

爱人墨殇负我骗我,伤我至深。

至交好友。

萧无舟将我视作累赘阻碍,弃如敝履。

秦然更是悄然背叛我,直接将我创建的产业改做他名……

这十二年的时光化作一把利刃,直插心脏!

切肤之血,锥心之痛让我恨不得即刻与这世界玉石俱焚。

我一直觉得自己大抵也不算很差的人。

怎么竟落到这众叛亲离的下场?

开始有人围着我指指点点。

“这人为何要在这里发疯,不会是想搅乱秦老板的生意吧?”

“要不要通知秦老板,自秦老板接手商会,生意越做越大,比那妖女不知强上几何。”

“就是,那妖女之前拿出一些古古怪怪的东西卖给我们,谁知道是不是想害我们……”

不远处出现一个清越身影,意气风发。

是秦然来了。

我往前一步又顿住,末了连上前质问都不敢,转身朝城外跌跌撞撞离开。

不知何时,天空淅沥落起了雨。

乱葬岗里。

死人特有的腐臭味传来,让人闻之欲呕。

我穿梭其中,看见还未腐烂的尸体,便过去将之翻开。

到了此刻,我竟觉得比起活人,死人一点都不可怕。

一具,两具,三具……

我找不到拂柳。

我不知道自己找了多久。

雨势渐大。

我终于精疲力竭浑浑噩噩的倒在地上。

就这样吧。

我躺在这大雨中,呆呆看着脑海中的倒计时飞逝!

【死亡倒计时——0天20小时10分22秒。】

就死在这里吧!

我为自己选的埋骨之地。

我蜷缩在满是泥土与死人堆的乱葬岗。

劈啪的雨滴砸在我脸上,我睁不开眼,只感觉生命正在流逝。

有脚步声停在我身边,一只手抚上我的脸颊。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幻觉。

墨殇的声音传来,依旧那般讥讽而凉薄。

甚至带着几分笑意。

“宋摘星,你说后悔救了我?那他们呢?”

第9章

我挣扎着睁开眼,看着那个居高临下的身影。

我终于明白为何我出宫出得这么顺利。

原来,这一切都是墨殇的授意。

我的话音轻而又轻,如游丝般一触即断。

“不悔。”

我清晰地看见墨殇的脸骤然变色。

我用尽力气扯了扯嘴角。

墨殇,我总归是,不能在你面前认输的。

……

我又被墨殇带回了皇宫。

我的死亡倒计时最后一天。

新君立后,万民同贺。

整个宫里都弥漫着喜气洋洋的氛围。

我也被戴上纱帽带到了金銮殿上,远远见到了夏梦瑜,她穿着大红色的朝服,上面以金线绣制了九凤,又缀以珍珠和碎玉,光华夺目。

凤凰于飞,翙翙其羽。

礼乐奏起,夏梦瑜下轿。率走

我站在金銮殿侧,看着她在百官的瞩目下一步步登上高台,与墨殇并肩。

我突然想起墨殇称帝那天,是我站在他身旁那位置。

那时,他牵着我的手说:“摘星,幸不辱命。”

我反手握紧他,满心满眼都是藏不住的幸福与柔情蜜意。

“愿伴君侧,与君同行。”

而现在,我看见墨殇带着笑,无比温柔的在跟夏梦瑜低语着什么。

心还是被这笑刺痛了。

我都忍不住唾弃自己的没用。

我看了一眼脑海中的面板:【死亡倒计时——0天0时09分59秒】

倒计时已经越发临近,我不知我的生命会以怎样的方式结束。

册封马上就要结束。3

我苦笑一声,转身想要离开。

身后的宫女却牢牢堵住我的路:“娘娘,陛下吩咐了,您必须全程看着仪式完成。”

墨殇虽然不爱我,却知道怎样最伤我的心。

我只得转身,睁大眼看着墨殇牵着夏梦瑜踏下大殿高台,又目不斜视地从我身边走过。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护卫在外围的禁卫军们倏地抽出兵刃与内围的御林军战作一团,整个大殿顿时一片混乱。

领头之人咬牙切齿的喊着:“墨殇,你这无情无义的贼子,今日我们便杀了你为神女报仇!”

我心中一悸,为神女……报仇?

我仔细看向那人,那不是我曾救下的小乞丐徐锦吗?

我还记得他成为禁卫军那日,我还曾与他说过恭喜。

当时的他满脸通红手足无措的模样,我还依稀记得。

徐锦很快突破重围杀到了墨殇身前,他剑光如电,直刺墨殇心口。

就在Ṗṁ这一瞬,我的身体突然不受控制地动了!

竟是直直扑了上前,挡在了墨殇身前。

长剑一瞬间没入我胸膛。

却不是一柄剑,而是两柄。

一柄来自徐锦,另一柄……来自背后的墨殇。

我的纱帽落了地,徐锦震惊地瞪大眼看着我倒下,不可置信地扑上前:“神女,您为何还要替他挡剑?”

我没有想替墨殇挡剑!

这话说出来只怕也没有人信。

我看了眼四周那些仍在厮杀的禁卫军,有些恍惚。

那其中有许多熟悉面孔,似乎都是我曾救过的人。

“你们……咳咳……没必要为我做到如此?”

徐锦晃了晃,哑声道:“神女,您的恩泽我们永不敢忘。”

原来,还有人记得我做过的事!

这一瞬,我真的想哭。

我费力地抬眸看向墨殇。

他只是持剑站着,冷眼看着我,好像在看一出闹剧。

他一挥手,几个御林军便朝徐锦袭去。

墨殇则蹲下身,似笑非笑看着我:“你很感动?可惜,这些人都得为了你***了。”

他似乎对我为他挡剑这件事毫无所动,看着我胸口的剑甚至还能嗤笑出声:“又死不了,还装什么?”

心脏痛得像是快要死掉。

我问他:“如果我这次死了,你能饶过他们一命吗?”

“你死得了吗?”

墨殇像是被我激怒一般,用力将我胸口的剑拔出。

那剑一拔出,我只觉全身血液似乎都在朝那个洞口涌出,顷刻间将我身下全部染红,几乎汇聚成河。

脑海中的倒计时进入最后三分钟。

这一刻,我竟有种报复般的快感。

我想说‘如你所愿’,可喉间涌上的血让我什么都说不出,最后我咳着血笑了起来。

墨殇冷漠的表情终于皲裂,露出一丝茫然与慌乱。

他手中的剑叮的一声落在地上。

墨殇错愕地将我搂在怀里,又颤抖地将掌覆在那被剑贯穿的伤口之上,似乎想妄凭这样将血止住。

可一切终究只是无用功,血很快将他的手染红。

我只感觉心脏处的洞越扩越大,阴冷之气源源不断涌入,吞走我血液里最后一丝热气。

我的意识开始模糊,却听见墨殇在我耳边撕心裂肺地呼唤:“太医呢?将太医给我找出来!”

我内心发笑,用尽所有力气抬手抚上墨殇的脸。

看着他慌乱惊恐的神情,挤出一句话。

“墨殇,好好活着……黄泉路上……我们永不再见。”

那个无机质的电子音终于再次响起——

【0天0时0分0秒!】

【死亡倒计时结束!抹杀非法穿越者宋摘星!!!】

第10章

再次睁开眼的一瞬间,我几乎是绝望的。

说好的抹杀呢?

我抬手痛苦地捂住脸,耳畔却传来一声惊喜的喊声。

“老爷夫人,小姐醒了,小姐醒了……”

我惊觉不对,猛地抬眸看向四周的环境。

这屋子装潢清幽雅致,古香古色的桌椅摆设俱是素净又不失华贵。

这不是摘星殿!这是哪?

就在这时,一对中年男女急步相携而来,踏入这屋中,

男子相貌威严不失英俊,美妇满目盈泪,气质温柔令人望之顿生好感。

这两人皆是神情焦急。

可看清这两人长相的瞬间,我浑身俱震,整个人都止不住发起抖来。

我不可置信地呢喃道:“爸爸,妈妈……”

难道……我回到原来的世界了?

我想要大哭,想要扑过去抱住他们,却又近乡情怯,竟僵住一动不敢动。

我深怕这只是一场梦。

我做过太多太多次这样的梦。

下一瞬,妈妈却扑过来抱着我,那手臂用力,紧得我有些痛,却又如此真实。

她声音带着浓重哭腔:“我的心肝儿,你可算醒了,你知道娘这一月是如何过的吗?还有你爹也是,你再不醒来,我们都要活不下去了,我们以后再也不逼你了……”

我想要回抱住她的手骤然顿住。8

“娘?爹?”

这称呼一出,我这才注意到,两人穿的皆是殇朝服饰。

我垂眸看着自己光滑如玉的手,那可怖狰狞的伤痕早已消失殆尽。

这不是我的身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无数个疑问涌入我脑海,然跟在墨殇身边多年来的经历又让我迅速冷静下来。

我故作头痛地扶着额,十分虚弱的模样。

“我是谁?我在哪儿?”

面前酷似我母亲的女人瞪大了眼,美目惊惶地看向一旁的男人。

“老爷,咱们玥玥儿这是怎么了?”

我心中一动,玥玥?是我现在这身体的名字?

那男人眼眶亦是微红,面色有几分愧疚。

他沉声安抚:“夫人莫急,玥玥重病昏睡一月,一时脑子混沌也情有可原。”

待那六神无主的女人神色一ɖʀ缓,他又看向我,语气温和:“你叫宋摘星,闺名玥玥,我叫宋云海,是你父亲,旁边这是你母亲,沈凝眉。”

“你一月前坠湖感染风寒,昏迷了许久。”

宋摘星?宋摘星。

与我原来名字竟只有一字之差。

我快速汲取这些信息,面上却仍是一副难受至极的样子。

这时,丫鬟也将大夫请来。

大夫为我诊脉后,捋着胡子道:“高烧不退许久,小姐暂时什么都想不起来也属正常,能醒来已经是万幸。”

沈凝眉心疼不已:“玥玥,你快好好休养,待身体好了,慢慢就会想起来的。”

宋云海见状,也道:“只要人醒了就好,夫人且放下心。”

两人又依依不舍地叮嘱了我几句,见我十分疲惫的模样,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我十分贪恋地看着那两张脸,像是真的回到了父母身边,想要片刻也不离开。

可仅剩的理智却将我强压住,还不是时候。

我闭目养神,分析着我现在的状况。

继穿越之后,我难道遇见了……重生?

我几乎要痛苦地哀嚎,老天爷,我这是什么体质?

一次不够,还要来二次吗?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丫鬟关切担忧的声音。

“小姐,先把药喝了再睡吧?”

我起身端过药碗,漆黑的药水中倒映出一张年轻的脸。

有些模糊,但却仍能看出与我原来的面容八九分相似。

我默了默,轻声问身边的丫鬟:“今年是何年月?”

刚才我装失忆时,丫鬟也在场,她毫无迟疑地回道:“小姐,今年是殇朝天祈三年。”

天祈三年!

我怔住,对我来说不过一朝梦醒,犹在昨日。

却原来距离我死亡,已经过去两年了!

第11章

距离我醒来,已经过去了三天。

这三天,我不动声色拿到了所有我想要的信息。

“跟在你身边这么多年,到底不算一无长进。”我低声呢喃。

丫鬟黄鹂好奇询问:“小姐,你在跟谁说话?”

我微笑着摇摇头,温声道:“黄鹂,有些起风了,去帮我拿件大氅好吗?”

黄鹂一呆,稚嫩脸蛋飘上些绯红,随后飞快地跑走了。

我听见她嘴里还嘟囔着:“小姐温柔起来原来是这样的……”

我无奈失笑。

黄鹂是个如名字一般活泼的小丫头,我许多事都是通过套她的话知晓。

我父亲宋云海,江南最富庶之地扬州城中的首富。

我母亲沈凝眉,殇朝五大望族之一的清河沈氏嫡长女。

而我,宋摘星,年方十八,名冠扬州城的首富家纨绔嫡女,宠得无法无天。

我下面还有个十五岁的弟弟是当世大儒季清臣老先生的关门弟子,正在清源山学习。

有我前世创建商会之名,本朝并无什么商人最低贱的说法。

因此宋摘星这身份,在扬州可以说是一等一的贵女。3

但想到我现在这个身体干的事,我忍不住叹了口气。

脑海中只闪过四个大字——荒唐至极。

这身体的原主根本不是什么偶感风寒重病不醒,而是去逛南风馆惹出来的祸。

殇朝民风开放。

南风馆,谐音男风,顾名思义便是男子青楼。

这宋摘星不仅去逛,还一掷千金登上了那男花魁的画舫。

不知谁将这消息透露给了宋云海,他急火攻心去抓人,这宋摘星听闻自家老爹来了,竟慌不择路跳船,捞上来后便重病一场,人都几乎没了。

难怪那天宋云海看我隐有愧色。

我无奈至极,我一把年纪魂穿到一个小姑娘的身体就算了,还是个这般叛逆的孩子。

又想起梳妆台上那些五颜六色的脂粉,据说宋摘星最喜欢将那些东西往脸上抹,看来还是个朋克少女。

听说这宋摘星比之扬州城最纨绔的公子哥还要张扬跋扈,男女花魁不忌,皆与她是知己密友。

还因此得了个诨名——玥爷。

也不知道一脸威严正气的宋云海和雍容端庄的沈凝眉是如何教育出这么一个孩子。

我实在是演不来这人设,便只能将我的一切异常归结为——重病一场时于迷迷糊糊中受了仙人指点,幡然悔悟,回头是岸,决定从此以后好好孝顺父母。

想到那两张与我前世父母一模一样的脸庞,我漂浮不定的心稍安,或许,这是命运给我的补偿?

江南与京城相隔千里,我和墨殇也不会再有交集。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

从今往后,我便是这扬州的宋家玥玥儿。

正想着,黄鹂小跑过来喜笑颜开:“小姐,公子回来了!”

哦?我目前唯一没见过的亲人,这身体的弟弟——宋珩。

我刚踏进我的院中便听见一个带着少年音的男孩对着我问候:“听闻阿姐醒来我便向先生告假归家,阿姐可安好?”

我抬眸与他对视,他看见我神情微愣。

眼前的男孩端方有礼,气质更是如名字一般温润如玉。

虽年纪极小却已看得出长大后必又是个打马长街过,满楼红袖招的人物。

我忍不住再次感慨,宋家基因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养出了宋摘星这么个与全家气质格格不入的混世魔王。

我依然遵循着我的失忆人设,略带歉意地笑了笑。

“你便是阿珩吧?阿姐很好,让你担心了。”

黄鹂出去倒茶了,厅中只剩下我与他两人。

就在这时,小少年脸色一变凑近我打量片刻后冷冷开口:“听父亲说你失忆了?宋摘星你又在耍什么新花样?”

第12章

我笑意僵在脸上,满脑子问号。

谁能告诉我这是什么情况?为什么宋家两个孩子似乎都不太像正常人?

不是说宋家女儿虽顽劣不堪,小儿子却是温和有礼,修养极佳吗?

就在我怔愣时,一道温柔声音解救了我:“阿珩就知道你阿姐,一回来连招呼都来不及跟我们打,便直奔这儿。”

又有个男声笑道:“夫人刚刚听闻不是还在说姐弟情深。”

是宋云海沈凝眉夫妻来了。

然后我便亲眼着看宋珩脸上冷凝一瞬散去,又带上温润笑意:“爹,娘。”

“是儿子的不对,娘亲莫怪,我也是关心阿姐。”

信息量过大,我一时间沉默,无言以对。

只能暗自感慨,在这个世界遇见的少年好像都有病,得防着点。

上一次穿越遇见的墨殇带给我的惨痛教训还历历在目。

这次重生又遇见这个。

怎么说也是这句身体的亲弟弟,应该不会对我怎么样吧?

不对,宋摘星不会是捡来的吧?

想到这个事,我悚然一惊。

但余光瞥到镜子里我这张完美继承了宋家夫妇两人五官优点的脸,我又释然,应该不至于。4

或许就是教育出了问题,我安慰自己。

那边已经父慈子孝起来。

沈凝眉拉着我的手坐下,我一直一言不发。

宋珩若有所思地看我一眼,然后满脸担忧地对宋云海开口。

“爹,阿姐似乎……变了很多。”

若不是见过他刚才变脸的速度,我几乎就要信了他在关心我。

但现在,我确信他这话绝对没这么简单。

果然,他下一句就道:“阿姐,真的什么都忘了?包括那个玉辛?”

见他们几人都看着我,我露出一丝茫然:“玉辛是谁?”

我是真不知道。

然后我便看见宋家夫妇皆是松了口气的模样:“一个无关紧要之人,玥玥想不起来便算了。”

我深知没这么简单,却装作一副懵然无知的模样点点头,不再多问。

宋珩眼中闪过一丝狐疑。

这时,管家来叫我们去前厅用膳。

宋家夫妇走在前面,我与宋珩走在后面。

我故意放慢脚步,与他们拉开些距离后我带着笑意问宋珩。

“小少年,你似乎对姐姐我很不满啊?”

宋珩面不改色,眼中却闪过一丝厌恶:“爹娘说你醒来后改好了,我看,本性难移。”

我顿了顿,看来我和他之间确实有矛盾,不过似乎从未在外人面前显露。

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我以后有的是办法收服。

我压低声音问宋珩:“玉辛是谁?”

宋珩转头看我半晌,蹙眉疑惑:“你真不记得了?你最爱的那个男花魁啊!”

我:“……”

见我不说话,宋珩再次补充:“为了他你连李家李飞云,韩家韩晟的婚事都推拒了,闹得满城风雨,沸沸扬扬,扬州城但凡是好人家的少爷哪个不对你避如蛇蝎,不然你以为你一个十八岁的老姑娘为何待字闺中?”

我被十八岁的老姑娘这几个字刺中,继续沉默:“……”

这段黄鹂怎么没跟我说,收集情报的能力不行啊!

宋摘星,你真是个女中豪杰。

给宋家丢了这么大脸还没被沉塘,我为刚才怀疑自己是捡来的愧疚三秒钟。

难怪小少年看不上我这个阿姐。

活该!

第13章

沉吟片刻,我叹了口气轻轻拍了下宋珩的头。

他似乎想发火,余光却瞥见爹娘欣慰的目光,只能咬牙切齿。

“宋摘星,你别碰我。”

我失笑:“阿珩啊阿珩,阿姐错了!”

宋珩倏然一愣,不解地看向我。

我问他:“你以后想做什么?考取功名?还是跟你老师一样潜心做学问?”

季清臣的名声在我没死之前便是响彻天下,墨殇曾想请他出任文官之首当朝右相,却被拒绝,现在看来,老先生颇有眼光。

宋珩沉默良久,看向前方,声音有些飘忽:“我不知道,或许是……”

顿了顿,他才道:“回来接手爹的生意,养你这个一辈子嫁不出去还花钱如流水的废物阿姐。”

我一怔,嘴上再怎么嫌弃,到底还是爱姐姐吧!

阳光有些刺眼,我抬手挡了挡,蓦地笑了:“你不愿意的对吧?”

宋珩偏过头,语气嘲讽:“你管这么多干什么,你又不懂?”

我看向他,温声道:“做你想做的事吧,男儿志在四方,家里交给我,你阿姐要开始搞事业了!”9

宋珩不可思议地回望我:“你生个病,脑子彻底烧坏了?说话比之前还离谱。”

我不以为意地笑笑:“你等着看吧!”

宋珩欲言又止:“我们全家对你要求不高,就两条,活着,少作妖。”

这孩子嘴巴怎么如此恶毒。

我笑意僵住唇边:“宋珩你等着,迟早啪啪打你脸!”

宋珩学业紧张,在家待了两天又匆匆离去。

这两日我也搞清楚了他的性格,外人面前端方有礼,单独对着我这个阿姐就嘴毒心软。

但总之,比某个没心没肺只会说谎骗人的妖孽强多了,算是个还不错的孩子。

走之前他还语重心长嘱咐我:“现在这样挺好,莫要再故态复萌。”

宋珩离开后,我又休养了半月,期间还偷偷出去了几趟。

待手里信息足够后,我自信地走进了宋云海的书房。

“爹,女儿有个问题想请教您?”

或许是对宋摘星之前做的混账事心有余悸,老宋眼中闪过一丝警惕。

末了他还是温和道:“玥玥有何事?”

我慢条斯理地说:“爹既然将弟弟送去季先生门下,应该不只是为了让他学成后回来继承家业做个生意人吧?”

宋云海一滞,我继续道:“生意做的再大,除非做到天下第一,否则商人这名头终究不如功名。”

“这江南背地里不知有多少人眼红绿̶我们家生意,可为何没人敢动,不还是因为母亲身后的沈家,可日后……这层关系断了呢?”

宋云海神色严肃起来,紧紧盯着我:“玥玥你想说什么?”

那眼中,似乎又有一丝莫名的期盼。

我轻声却又极认真地开口:“爹,女儿名声算是废了,这辈子估计也嫁不了什么好人家,您可否教我经商,让弟弟安心考取功名,待你们百年之后,我们俩总能撑起宋家门楣。”

宋云海脸色一变,呵斥道:“胡闹,你是我宋云海的女儿,只要你想嫁,多的是人娶。”

我讽刺一笑:“那你猜,他们是因为父亲的钱财娶我,还是因为喜欢我这个人?”

宋云海被我问的一噎,不再说话。

我轻叹一声,循循善诱:“爹,经此一遭,重病之际回首往事,只觉从前行径荒唐可笑,女儿想走自己想走的路,谁说女子只有嫁人一条路可走……”

宋云海还没说话,门外却突然传来一声笑意:“说的好,不愧是我沈凝眉的女儿!”

第14章

我和宋云海抬眸望去,只见沈凝眉眼眶通红地踏入。

“老爷,你和玥玥的话我都听到了,我支持玥玥。”

我内心倏地有久违的酸涩和暖意涌起。

当年大学选择专业时,家里人想要我学习工商管理,学成后可以回家里的集团工作。

可我却一意孤行选报了一个我喜欢的冷门专业,那时,我母亲也是这般支持我的。

只是或许,我骨子里确实继承了他们经商的天赋,现代没用上的东西倒是来这边创建商会时全用上了。

我止住这些想法,看向沈凝眉展颜一笑。

宋云海仍是蹙着眉,颇有些无可奈何的模样:“夫人!”

沈凝眉拍拍我的手,温柔道:“儿啊,你先出去,娘和你爹有话要说。”

我知道一切要循序渐进,十分乖巧地点头。

况且,宋云海跟我现代的老爸一样,还是个妻管严,只要沈凝眉发话,还怕成不了!

走出门口后,我脚步放缓,却听见沈凝眉语气沉下来:“老爷,京中那位这两年越发不可捉摸,恐有剪除世家之心,要是沈家……我们还得早做打算……”

我看了眼扬州城蓝得澄明的天,心中一跳。

醒来后我只打听了有关于宋家和这扬州城中的事,关于天高皇帝远的京中,从来都是刻意避开。0

京中那位……应该不可能是墨殇。

夏家便是殇朝最大的世家,他若是动手,第一个便是对夏家举刀。

他如此爱夏梦瑜,又怎会舍得她伤心难过。

是哪位勇士这么大的胆子?

我思忖片刻后又抛开,管他是谁。

宋摘星早死了。

现在活着的,是父母宠爱,有钱有闲有弟弟的宋玥玥。

既来之,则安之。

这次我不想再当救世主,只想护好我的家人。

不知沈凝眉跟宋云海说了些什么,当天晚饭时,宋云海便对我道:“既然玥玥有心学,明日便开始跟我去巡视铺子吧!”

早有预料的我波澜不惊道:“多谢爹爹。”

翌日,我一大早便早早起来准备。

待用早膳时,宋家夫妇看见我出现便是一愣。

下一秒,沈凝眉捂嘴一笑:“这是哪家的俊俏少年郎,我家有一小女,不如来给我家当女婿。”

经过这段时间相处,我早已收回对沈凝眉的第一印象——看似柔弱不能自理。

我原本以为是个温柔似水,以夫为纲的传统大家闺秀,实则是个柔中带刚,十分有主意的性子。

简单来说,就是跟我妈一模一样。

有几次,我看着这两人都会晃神,是不是我爹妈也穿过来了。

一身男装的我打了声招呼坐下:“娘亲莫取笑我,我这也是为了方便。”

以往的宋玥玥惹下的笑话太多,我颇有些心虚。

沈凝眉若有所思看我几眼,而后忍笑道:“你放心,你现在这模样,就算穿女装出去,也没人知道你是谁。”

正喝粥的我抬头,一脸茫然:“为何?”

宋云海淡定接话:“以往你在脸上涂抹的胭脂,走夜路能吓得小儿夜啼。”

想到那些五颜六色的脂粉,我沉默半晌,又往宋云海和沈凝眉碗中一人夹了个包子。

我真心实意道:“辛苦爹和娘了!”

第15章

近几个月,扬州百姓发现,宋首富家的混世魔王许久没出来招猫逗狗惹笑话了。

取而代之的是宋首富每每出来巡视铺子,谈生意,身后便跟了一个俊秀至极的年轻人。

有传言称,那是宋云海夫妇实在受不了,为玥爷招的上门女婿。

为此,全扬州烟花之地,不拘男女花魁,皆是好一阵伤怀。

更有几个感性的,大哭一场,言之隐退江湖再不见客。

听见这传言时,我一口茶水喷出来。

我感慨:“这种八卦都传得出来,充分说明扬州百姓小日子过得不错。”

正给我捏肩的黄鹂十分好奇:“怎么看出来的?”

我嗤笑道:“闲的没事率粥做呗!”

黄鹂赞同地点点头。

突然管家急冲冲跑来:“大小姐,城东那铺子出问题了,老爷让您去看看。”

我起身扭扭酸痛的脖子,问道:“我爹呢?”

管家欲言又止半晌后,目光同情道:“老爷正给夫人画像,说是没空。”

我:“……”

自从我刚跟宋云海去了铺子没几天,“迅速”学会看账本,查账,还提出了几个关于经商管理的建设性意见后,宋云海看我目光都变了。4

回来他便激动地拉着沈凝眉激动道:“夫人,咱们家玥玥是个经商的天纵之才啊,我们宋家后继有人了!”

带了我几月后,便宜爹大事小情都往我身上丢,十分没心理负担。

他陪伴沈凝眉的时间也因此多起来,两人越发恩爱。

我一边往外走一边嘟囔:“不会整个老三出来吧……”

毕竟这两人年龄也才不到四十,倒也不是不可能。

因为出门出的急,我来不及换衣服。

到了城东的铺子才知问题不大。

不过一个京城来的客人,说是吃了我们铺子里的点心后腹泻不止,一看便是想讹钱。

若是平常掌柜也就自己处理了,不过这货口口声声说自己在京都有人,管家怕惹到什么不能惹的人,便只好通知我们过来。

我一出去,那男子看见我先是一愣,随即面色大变,口中不知呢喃着什么。

我走近他,却听他不停念叨着:“神女娘娘,神女娘娘……”

我蹙眉,我这张脸与原来虽然极相似,但气质打扮大不相同,画眉画唇我也与以往大相径庭,断不可能认错。

而且若是京中认识我的人,不骂我一句妖女就不错了,怎么还会叫神女娘娘?

我唤道:“这位客人,您有什么想要的诉求您说,需要带您去医馆吗?”

他像是被惊到一般,立时抬头看我,结结巴巴道:“不……不用……对不起……”

说完这句,不等我说话,他立刻脚步慌张地跑了。

我心中升起一丝阴霾,对着掌柜低声道:“找人跟住他!”

不过半个时辰,掌柜来告诉我,那人出城了。

我心中不安,莫名有种该出去避避风头的想法。

当天晚上我便对宋云海夫妻道:“近日要变天了,我带点衣物被褥和吃食去清源山看看阿珩。”

夫妻二人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个在外求学的儿子,顿时一脸惭色。

连忙夸赞我懂事,又让我给他们儿子带好之类的云云。

翌日一早,我便坐上准备好的马车往清源山方向行去。

清源山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坐马车也要三四日路程,是以宋珩也只两三月才回一次家。

只是刚出扬州城不过一日,便遇见了意外。

夜里,我在住宿的客栈房间内,看着悄无声息出现的两个黑衣人感叹。

我作什么死呢?家才是我最安全的港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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